難道,我在假設成露的被害?也許是不離不棄的頭痛,也許是缺乏食物減少了腦部的血供氧供,我忽然覺得自己不能思考了,不能理順這繁瑣的頭緒。


    我又問道:“那麽請你坦白告訴我,這次組織這些人到這裏來滑雪,是不是和安曉的死有關?”


    穀伊揚一驚:“為什麽這麽說?”他永遠是個很容易“讀出來”的人。


    “那天,我跟著你去了墓園。”


    一絲惱怒浮現在穀伊揚額頭:“你怎麽……”


    “黎韻枝到雪場找你,很多人都看見了,我當時得知你和成露‘有染’,所以希望弄明白到底是怎麽回事,就跟著你出了雪場。後來在墓園,黎韻枝也跟過來,告訴了我墓下埋的是安曉。但並沒有告訴我來龍去脈,比如說,安曉是怎麽去的。”我說。


    穀伊揚搖搖頭,眼眶有些濕:“安曉的病情有了極大轉機後,她父母又帶她出省到瀋陽求醫,住在醫大二院。半個月後,狀況更有好轉,雖然還不能開口說話或者下地走動,但頭頸和四肢已經能輕微活動。見到我,甚至會笑,微微的笑……至少我能看出來……”他抬起頭,大概是怕淚水滾落。“她的父母帶她回到家中,並開始為她做一些康復訓練,進展緩慢,但一切都向光明發展,後來都可以坐起來,靠在床上,從床上拿衣服。她還有意識地努力張嘴發音,照這樣發展下去,醫生認為,她起身走路和開口說話,都是遲早的事。”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勇氣繼續聽下去,隻能含著淚,等著悲劇的結尾。


    “誰知,有一天,就在她父親去上班,母親出去買菜的短短半個小時內,她做出了令人無法理解的事。她用床頭櫃裏的一把剪刀,割破了手腕。等她母親發現,叫來急救車,她已經失血過多,急救輸血也挽回不了她的生命……”因為這一事件的發生,就在不到兩月之前,痛苦的記憶猶新,我能做的,隻是為穀伊揚拭去淚水。


    我等屋中悲傷的情緒略略沉澱一陣後,才說:“這麽說來,我完全可以理解,你會懷疑,安曉並非自盡,畢竟,一切都在向好處發展。


    “不過,從病人的心理角度看,卻可能正相反。她幾乎是從腦死亡中活轉過來,逐漸明白自己原來披上了重症的枷鎖,雖然在緩慢地恢復,但那種無力回天的感覺一定很深刻。人的耐心是有限的,這樣常年禁錮在床上的病人,尤其當她發現自己年紀輕輕,卻需要父母一絲不苟、吃喝拉撒俱全的伺候,產生抑鬱是很正常的。誰又能保證,半年一年後、五年十年後,她能獲得跟常人一樣的生活呢?這麽多年失去的青春呢?誰來償還?如果她意識到,最終還是有可能會落下殘疾,能得到你永久的愛嗎?她成為植物人的時候,還隻是個十八歲的少女,她現在的心智是什麽程度,沒有人知道,但因為自己的處境而抑鬱,不是沒有可能,而是很有可能。”


    穀伊揚說:“你的意思是,她真的有可能是自殺?”


    我緩緩搖頭:“那取決於,你還有什麽可以告訴我的。比如說,為什麽要到這個雪場來‘度假’?”


    穀伊揚遲疑了一下,我立刻明白,他的確有更多的隱情。


    我又等了一會兒,走上前,溫聲說:“這樣吧,要不,你告訴我,為什麽組織這次活動,你點名要我也來?”


    這次,沒有遲疑:“因為我還愛你……有時候我很內疚,即便在安曉床側看護她,腦子裏也會冒出你的影子。”


    我正想說:“那你難道還不相信我?有什麽不能告訴我的呢?”


    門突然被推開了。


    闖進來的是黎韻枝。


    “你們說完了沒有!”這是我不熟悉的黎韻枝。長睫下的雙眼失神散淡,聲音裏帶著歇斯底裏的黎韻枝。


    “快了。”我隱隱覺得不妙,“能不能再給我們……”她,就是我想問的最後一個問題。


    穀伊揚,你是怎麽認識黎韻枝的?


    “他也不見了!他也失蹤了!”


    “誰?”我和穀伊揚同聲問。


    “羅立凡!”黎韻枝撕心裂肺般叫出這三個字,忽然雙手捂著臉,嗚嗚哭了起來。


    18.又少了一個


    穀伊揚飛跑出我的房間,直奔羅立凡和成露的客房。我拉著黎韻枝,隨後跟上。黎韻枝試圖掙脫,我輕聲在她耳邊說:“從現在起,如果我們要想活命,必須隨時隨刻在一起。”


    聽上去很誇張,也許真的是我過敏,我感覺,我們此刻所處的危險,恐怕不是停電少食和一對失蹤夫妻那麽簡單。


    欣宜和簡自遠已經站在羅立凡的客房內,滿臉的焦慮和恐慌,欣宜的眼中還有一片水光。飢餓、幽閉、神秘失蹤的旅伴,我忽然可以理解黎韻枝看似突然的崩潰。


    我暗暗告誡自己,在越來越黑暗的日子裏,隻有保持頭腦的清醒,才能守住迎來光明的希望。可是,我的頭痛也很執著,每當我要劇烈思考的時候,就冷冷地閃現。


    客房床上的被子胡亂鋪了鋪,基本上是早上見到的樣子。床下隻有兩雙拖鞋,說明失蹤的時候,羅立凡應該還是穿著靴子。大衣掛在椅子背上,又表明他可能並沒有出門。簡自遠說,他剛才肚子餓得實在受不了,就去找羅立凡商量,怎麽分最後剩下的那幾個包子,卻發現他已經不在客房。他沒有“打擾”我和穀伊揚,在廳裏遇見欣宜,在各個房間看過,還是沒有羅立凡。最後去了黎韻枝的房間,她一個人和衣躺著,聽說羅立凡失蹤的事,也一起找尋了一遍。當她意識到,羅立凡可能真的步成露後塵失蹤了,突然變得有些歇斯底裏。


    黎韻枝表露出的絕望,顯然也感染了欣宜,兩個女生都掙紮著保持冷靜。


    穀伊揚問:“你們剛才都在哪兒?都沒見到他嗎?聽到有人出門嗎?”


    我看看屋裏的電子鍾,上午11:43,時間過得真快,我和簡自遠一起鑽研視頻,又和穀伊揚談了一陣,居然轉眼半天快過去了。這其中的兩三個鍾頭,我的確沒見到羅立凡。發生了什麽?


    眾人對穀伊揚的問題都搖頭。簡自遠說:“我開始和蘭妹妹一起……聊天,後來在廚房裏找了一會兒什麽都沒有的線索,就灰溜溜地回到客房去……去看電腦了。”


    欣宜蹙起眉頭:“你的電腦怎麽這麽給力啊,還有電哪?”


    “這就是有經驗的驢友和新手的區別,我的筆記本電腦本身就是九芯的,採取省電設置至少可以堅持六個小時,另外還帶了個充足電的備用電池。在能源局出差是家常便飯,我早就練出來了……”簡自遠橫眼看著欣宜,“欣宜妹妹好像是在懷疑我把羅立凡蒸發了?”


    欣宜說:“你不要那麽敏感好不好,隻是好奇問一下。”


    簡自遠不依不饒地問:“那你倒是說說,這段時間你在哪兒?你在幹什麽?”


    “我一直在廚房和前廳,我幾乎要把每塊木板和地磚都掀起來了。”欣宜說。


    我問道:“這麽說來,如果羅立凡出門,你肯定會看見。”


    欣宜點頭說:“百分之百……除非……大半個小時前我去過一次衛生間,如果他正巧那個時候出門,我可能會錯過。”


    穀伊揚拉開木屋大門,從台階往下,沒有任何足印。我抬頭望天,這段時間風大,但雪小,一個小時之內,應該不會將腳印完全覆蓋。


    關上門,穀伊揚又望向黎韻枝:“你剛才在哪裏?”


    黎韻枝渾身一震,仿佛聽到了一句有生以來最不堪的羞辱:“伊揚,你難道……你難道懷疑我?”


    我看著她無辜的雙眼,也有些難過,她一個嬌小的女孩子,又能把凜凜七尺的羅立凡怎麽樣呢?但穀伊揚的問話沒有錯,這個時候,必須摸清每個人的情況。


    我柔聲安慰黎韻枝:“我想,伊揚不是在懷疑你。已經兩個人失蹤了,而且都沒有留下任何線索,我們剩下的五個人,應該全力尋找一切的可能。”


    黎韻枝終於說:“我還能在哪裏,一直在我房間裏。”


    我想,這麽說來,三個人,在整個別墅的三個不同的角落裏,無法為彼此作證。羅立凡的失蹤,可能和他們中的任何一個有關。


    更可怕的是,可能和他們中的任何一個都無關。那又會是誰?


    穀伊揚說:“不多說了,開始找吧!”


    五個人自動地開始解散,我叫道:“不要分開!我們五個人一起找。”


    另外四個人都愣了一下,簡自遠搖著頭說:“你不是開玩笑吧?就這麽屁大一套別墅,真要出什麽事兒,叫一聲不就完了?”


    我說:“羅立凡和成露失蹤的時候,你聽到他們的叫聲嗎?”


    欣宜道:“那蘭說的有道理,在沒搞清楚他們怎麽消失之前,保險點當然應該都在一起。反正這套屋子不大,我們困在這兒又幹不了別的什麽事兒,一點點仔細找吧!”


    當然,先是粗找一遍,每個房間、櫃櫥,都看過。沒有任何羅立凡的影子。這已經是簡自遠他們第三次在各個房間尋找了,他嘟囔道:“不知道這樣像幼兒園小朋友手牽手地瞎轉,會有什麽新發現。”


    這個人真是令人厭惡之至!他的抱怨隻是在加重我的頭痛。我回頭問道:“您有什麽高見?”


    “高見談不上,但至少應該設法不要原地踏步。不如研究研究,這木屋有沒有地室什麽的。”簡自遠說。


    欣宜說:“要說地室,我至少排除了廚房和客廳,伊揚走後,我繼續趴在地上使勁找,木板和地磚,又敲又打,手指摳著往上扳,絕對沒有。”


    簡自遠說:“不要抹殺,我也幫著找了。”


    欣宜冷笑說:“對,你幫著找了整整四分半鍾,功勞不容抹殺。”


    黎韻枝忽然說:“這是什麽?!”


    鬥嘴的和沉默的人都一驚:木板地上,兩滴暗紅的印跡。


    然後是三滴、四滴。


    血滴,從閣樓上流下來。


    19.屍樓


    黎韻枝發出一聲刺耳的哭叫。欣宜緊緊摟住她,輕聲安慰,滿臉悽惶地望著我們。


    我們此刻正好走到了閣樓的木梯口,而閣樓正好是我們下一個要搜查的目標。簡自遠斷斷續續地說:“這……閣樓……倒是……沒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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