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睡了整整一天一夜,快晚飯的時候,我還試圖請你起床,談談食物的分配問題,可是你堅持睡著,倒省心了。我們可是好一番掙紮。”簡自遠哼了幾聲,好像在抒發沒有吃飽的遺憾。


    感謝他的提醒,我這才感覺到強烈的飢餓感。整整二十四個小時沒有吃一點東西,難怪我的頭還在痛,我的思路一團泥沼,我的四肢酸軟。我問道:“那你是什麽意思?!難道你說我夢遊嗎?我自己怎麽一點也不記得?”


    真的嗎?那我為什麽會有種俯視的感覺,高高在上的感覺?為什麽在“夢裏”,看見成露徘徊在木屋門口。這麽說來,一切似乎不是偶然,迷夢似乎也不那麽離奇難解了。


    簡自遠顯出少有的耐心:“不是你夢遊,是我夢遊。你難道忘了我有失眠的愛好?”


    住進木屋的頭一晚,也就是羅立凡和我“推心置腹”之後,看了那幾張成露和“男性友人”約會的照片後,我回到自己的那間客房,靜靜地享受著初次到來的暈眩和頭痛的折磨。閉上眼,那些照片在眼前繽紛晃動,像個劣質的偶像劇片段。


    穀伊揚,你很讓我失望。


    還有成露,我疼我愛的表姐,你也很讓我失望。


    可以解釋一下嗎?這是為什麽?


    還有秦淮。錯誤的歷史在成功地複製著自己。話說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就是這樣錯誤的歷史。


    我失眠了。


    在床上輾轉了不知多久,屋裏奔騰的暖氣令我渾身燥熱,促使我徹底放棄了和清醒的搏鬥。投降。我先是對著窗外伸手可及的星星發了一陣呆,被熱風摧殘得受不了,於是關了暖氣,保溫杯裏的茶水尚有餘溫,我呷了兩口,水杯幾乎要見底了,便走出客房,準備去廚房續點開水。


    走在黑暗中,感覺神智清慡了許多,頭痛的症狀也略有減輕,大概是客房外沒有那麽煉獄般地幹熱。我悠悠蕩蕩,穿過客廳。


    廚房是開放式的,和客廳相連,邁出沒兩步,我突然聽見了一陣極輕微的響動,像是從廚房裏傳來。


    我的眼睛已經適應了黑暗,可以大致看出身邊的沙發、靠椅,但還看不了遠處。隻依稀看見廚房灶台上,有個模糊的黑影。


    或許,隻是隻鍋子或者水壺。


    “有人在嗎?”我輕聲問著,並開始在牆上摸索著電燈開關。


    那黑影消失了,像是化在了黑暗中。


    幾乎同時,我覺得腳踝似乎被輕輕的撩撥了一下。仿佛有個無形的人,和我擦身而過。


    “誰?”我急轉身。


    不知道是不是我產生了錯覺,黑暗中,似乎有雙暗綠色的眼睛,對我,隻是一瞥,轉瞬即逝。


    我邁步去追,卻撞到了黑暗中的一個身體。


    “啊!”我輕聲驚呼。


    “噓,不要叫,是我!”一個男聲,努力壓低了。我仔細辨認,聽出是今天剛認識的簡自遠的聲音。


    “看見沒有?”我問。


    “看見什麽?”簡自遠顯然不知道我在說什麽。


    “剛才,有一個……人……或者東西,我不知道,開始是在廚房,後來從客廳消失了。”


    “你眼神不錯啊,這麽暗,你能看那麽具體?”簡自遠明擺著沒看見,而且不相信。


    “你一個人黑燈瞎火地在幹什麽?”我不打算說服他。


    “我能不能問你同樣的問題?”這是我第一次體會到,簡自遠嘴裏會傳來陣陣刻骨銘心的口臭。


    我說:“我睡不著覺,出來涼快涼快,順便給我的茶續水。”


    “半夜喝茶?看來你是準備清醒到底了。”簡自遠嘴裏發出“嘖嘖”的聲音。


    “你呢?我可不可以說,不肯正麵回答問題的人,總有什麽想藏著掖著?”也許是對他的態度表示不滿,也許對他一開始就沒有好印象,我居然又現出了我的攻擊性。


    簡自遠幹笑兩聲:“聽說你是心理學係的研究生,說話裏是有那麽點味道。”


    我心想,你說話的時候才有“味道”呢。“過獎了,真正的心理學高手才不會像我這樣冒失地說話,才不會像我這樣直截了當地提問,還居然得不到回答。”


    簡自遠又幹笑兩聲,說:“有那麽難猜嗎?我和你一樣,也睡不著覺呀!擱在北京,這個時候,我還在後海的夜店裏泡著呢。何況,我的失眠,是有歷史、有深度的,每天要靠吃安定才能睡著。今晚,我正好要在這裏做些有趣的事,你瞧,”他忽然撳了什麽開關,一道光閃過,我發現自己的臉,正對著不遠處一個黃豆般大小的白燈。“笑一笑,嗬嗬。”


    “照相機?”他在搞什麽名堂?


    “是攝像機,有紅外係統的攝像機,無線連上我的電腦和移動硬碟,實時傳到網上,記錄我們這次愉快的旅行……”簡自遠得意之情,溢於言辭。


    我用手擋住了鏡頭:“你得到我們的同意了嗎?誰授權給你了?!”


    簡自遠一愣:“啊?自娛自樂還要授權的?你問問穀伊揚,我給他老人家拍了那麽多青春照,好像從來沒有授權的問題啊?”


    兩個多月前,能源局餐廳午飯的時候,一位戴無框眼鏡、臉扁扁的中年人走到穀伊揚的桌邊,拿出幾張照片。穀伊揚先是一愣,隨後看清照片上都是自己在局裏團組織活動籃球比賽的“英姿”,笑著說:“想起來了,你好像是專門負責攝影的那位。瞧這拍的,很專業!”


    那人自我介紹叫簡自遠,在能源局的信息政策處工作,他說:“不是我吹啊,要不是因為捨不得公務員這個飯碗,否則,要是去開影樓,一定賺錢。等你結婚的時候,一定找我給你拍外景。”


    穀伊揚當時的臉色黯淡下來:“我才大學畢業。要等到我結婚,您老頭髮都要白了。”


    “你這麽一大帥哥,女朋友一定有了吧。”簡自遠給穀伊揚的第一印象就沒有太好,有點太娛樂記者的感覺。


    穀伊揚岔開話題,說自己是驢友,下回如果組織旅遊活動,一定請他助陣。簡自遠給他留了手機號。後來在機關裏又見過幾次,打個招呼就過去了。穀伊揚這次策劃到延豐滑雪場,木屋都租定了,但並沒有請簡自遠“助陣”。臨出發的一天,兩人又在餐廳遇見,簡自遠問穀伊揚春節有什麽安排,回老家還是留守北京雲雲,穀伊揚輕描淡寫地提到要跟幾位“親友”去老家的雪場。簡自遠的雙眼立刻放亮了:“聽說冬日長白山,一步一景。我在北京拍雪景已經拍膩味了,要去真正的雪山拍才叫過癮,正好做你們幾位親友的禦用攝影師怎麽樣?”


    14.黑暗的眼睛


    此刻,在黝黑逼仄的閣樓裏,在找尋成露的盲目中,我忽然冒出一個念頭:“攝像機!你的小攝像機!”


    “我的攝像機怎麽了?你又不讓拍。”簡自遠說。


    “但是你後來不是說,既然不拍人,不拍生活,但是可以拍雪景、拍日出,所以你還是把攝像機架在三角架上,反正是個網絡攝像頭,出來的文件小,不占硬碟的。攝像頭對著窗外,說不定可以拍出些什麽,比如……”


    簡自遠打斷道:“可是我的女福爾摩斯呀,停電了一天多了,我早就把攝像機和電腦關了。你看什麽呀?”


    我嘆口氣道:“麻煩你聽我把話說完好不好?我知道攝像機不可能拍下昨晚發生的事,直接拍到成露失蹤的真相更是不可思議,但是至少可以拍到一些停電前那兩個晚上的情況,或許其中有和成露失蹤相關的內容。”我搡了他一下,“走,下去,與其在這裏摸黑,不如去找找更有可能存在的線索。”


    兩個人一起到了閣樓門口。嚓。


    我的心大跳:“聽見了嗎?”


    “什麽?”簡自遠一臉茫然。


    “嚓的一聲。”我又回過頭,再次打開手電,往閣樓裏照去。


    還是什麽也沒看見。


    “你不要這麽一驚一乍好不好?你表姐,肯定就是出去玩兒了,咱們別自己嚇唬自己。”簡自遠搖著頭說。


    走下閣樓,正巧撞見欣宜。簡自遠噁心地故意顯出一副很陶醉的樣子,往我身邊靠了靠。欣宜大惑不解地看著我們兩個,等簡自遠走過,在他身後,她拉住我,指指他的背影,又指指我,啟朱唇,但不發音地說:“你們兩個……我都要吐了!”


    我她耳邊輕聲說:“怎麽可能,你不要亂想啦!我在上麵找線索,正巧碰到他。”


    欣宜也低聲說:“我正在到處找你呢!”


    “有什麽事兒嗎?”


    “剛才一起開會的時候,我差點兒說漏嘴,不過還好忍住了,但一定要盡快讓你知道。”欣宜臉上寫滿了焦慮。我暗驚,想到在成露的客房,她也曾意味深長地看過我一眼。


    “什麽事兒這麽嚴重?”


    “昨晚……可能算不了有多麽嚴重……”她細細白白的牙齒輕輕咬著嘴唇,頓了一下才說,“半夜的時候,我……看見你,起床了,走出我們的客房。”


    我緊緊抓住欣宜的胳膊,幾乎是在靠她支撐著。我的腦中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不知流向了何方。


    “你怎麽了?”欣宜關切地看著我。


    我搖頭,苦笑:“沒什麽,有些驚訝。我一點都不記得了。”


    “我當時叫了你一聲,你沒反應,直接開門到了走廊。我跟上去,”她向頭頂望了一眼,“發現你,先是在客廳裏轉了一圈,然後打開了走廊裏衛生間的門,然後呢,最奇怪的是,爬上了閣樓。”


    兩個人目擊了我夜遊閣樓。“然後呢?”我問。


    “我在下麵等了大概五分鍾吧,你下來了。爬樓梯不是特別穩,但也沒傷著,你又在走廊裏轉了兩圈,然後就回房間躺下了。自始至終,我都沒敢叫你,怕……聽說夢遊的人不能叫破的。”欣宜說。


    我又想了想,問:“你還記得是幾點鍾嗎?我下床的時間。”


    欣宜說:“一點多,一點二十幾分。我聽到你起床的時候,還納悶兒呢,是不是天已經亮了呢?所以瞥了一眼手錶,是一點多。”


    “謝謝你告訴我。”我說。


    “我會替你保密的。”欣宜捏捏我的手。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失魂雪[罪檔案係列之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鬼古女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鬼古女並收藏失魂雪[罪檔案係列之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