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那位炸藥包老人說他是哪裏來的嗎?”謝一彬拷問眾人記憶。


    戴世永說:“好像是洪什麽,鎢礦。”


    “我們……嚴格說是我,進一步研究了華青妹妹的鄉土背景,湖北洪坪人氏。洪坪在過去幾年是著名的鎢礦。還需要多說嗎?”


    車中一片沉默。


    如果警方有這樣的線索,那老者的身份也會很快昭然。


    “還有,”那蘭補充道,“華青原來一直在大金莎酒樓做服務員,相信她是主動要求到瀟湘來,我猜李老師也有一份舉薦的功勞?”


    李萬祥點頭說:“的確是這樣,她聽說我要離開大金莎去瀟湘,就找到我要我推薦她去瀟湘做服務員。戴向陽本來就對華青印象不錯,她的錄用非常順利。”


    謝一彬問建偉:“可是我還是不明白,那姐也不肯告訴我,你幹嗎要逃離醫院,轉移警方視線?你怕什麽?”


    建偉說:“我怕他們查華青唄。”


    “可是……”謝一彬要繼續追問,被那蘭打斷道:“再多想想,建偉的擔心其實不無理由,警方雖然目前還不知道那老頭的身份,但他們的調查力量雄厚,我堅信他們遲早會查出來那老人來自洪坪,到時候華青還是會成為重點嫌疑。不過,建偉你這樣做,最多隻能讓警方稍稍分心,最終還是會查到華青頭上。”謝一彬追問建偉:“還是不明白,你為什麽……”“你非得我說出來啊?”建偉急道,“華青是我的女神,滿意了不?”謝一彬一愣:“哦。”頓了一陣,嘿嘿笑笑說:“原來缺根筋的人是我。”


    5月20日晚11:25,大金莎酒樓


    大金莎酒樓的保安部主管朱仁捷認定了今天是個晦氣的日子,先是一大早摩托車錶盤上被砸了一大攤鳥屎,中午巡視的時候一個台階沒踩好又扭了腳,晚上當然是倒黴協奏曲的高cháo,兩個小子莫名其妙地爬上頂樓,也不知是在打鬧還是根本就想尋死,一起撞斷了樓頂欄杆,墜樓身亡。一個小子的屍體不遠處躺著一把看上去像古董的短劍,另一個渾身肌肉的傢夥手裏還緊緊捏著一把刮刀。


    不用說,都是該死之人。但可惡的是,偏偏死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死在他熱愛的工作崗位大金莎酒樓。


    過去幾個小時裏,他一直在應付公安局的人,自己做筆錄、安排員工做筆錄、調監控錄像,煩死了。他保持著職業素養,沒有多羅嗦,沒有告訴警方,監控攝像隻能顧及一部分的出入口,有人要想到達樓頂而不被裝入錄像,易如反掌。比如有人完全可以從沒裝攝像頭的內側門進出,內側門通往後麵庫房的路上有一扇通往車庫的小門,也是沒有攝像頭的。車庫裏攝像頭多,攝像頭照不到的死角更多,隻要不開車,很容易迴避。


    要問為什麽會有這麽多漏洞?水泄不通的那叫高級監獄,即便高級監獄還有越獄呢,不是嗎?


    在他的一畝三分地出了這麽大的案子,朱仁捷早就向老婆請了假,今晚是回不去了。大金莎集團的老闆剛和“有關部門”吃完飯(在酒樓出轟動大案,不但公安上門,工商、稅務、甚至衛生防疫都來“慰問”),情狀極為慘烈。


    好不容易清靜一點了,朱仁捷關上保安部辦公室的門,準備看看體育頻道是否有重播的足球賽,電視剛打開,門又被敲響。


    有完沒完!他飽含怨氣地打開門,立刻換上一麵笑臉:“喲,是李老師!”


    朱仁捷今天才聽老闆說起,李萬祥很可能在瀟湘主樓付之一炬後重返大金莎。他在意識的某個角落裏難免一動:怎麽他走到哪兒,哪兒就出事呢?


    但這個想法埋得很深,他在打開門的瞬間隻有笑容。


    朱仁捷和李萬祥算是老相識了,關係處得極好,他外甥的婚宴就是他出麵請李萬祥出馬的——知道請李萬祥親自執掌一桌婚宴有多難嗎?別地不說,就江京而言,隻有一線明星和大富豪才請得動他。所以看見李萬祥深夜造訪,他在微微吃驚之餘隻感親切。


    “喲,這麽晚,還沒休息呢!我以為今天隻有我一個人那麽玩兒命工作呢。”朱仁捷招呼道。他隨即皺起眉頭,發現李萬祥身後跟著個漂亮女孩,還有兩個小夥子。


    李萬祥指了指身後的三個年輕人說:“公安局的,托我找你幫個忙。”


    朱仁捷說:“我已經接待你們好幾撥了,怎麽還沒完哪?”他狐疑地看看三個人,都是便裝,神情氣質,好像和警察差一些。他們是警察嗎?


    那女孩大概看出朱仁捷的猶豫,拿出一個證件給朱仁捷看,上麵印著“江京市公安局刑偵總隊刑偵顧問”的頭銜,姓名是那蘭。她接回證件後說:“朱老師,想麻煩您讓我們看一段監控錄像。”


    朱仁捷說:“你們來晚了,今天晚上出事前後的錄像都給你們公安局拿去了,連備份都不讓我做。”


    那蘭說:“我們隻要看五月五日那天晚上的,午夜前後。”


    李萬祥見朱仁捷還有些猶豫,說:“老朱,你每幫我一個忙,我都記著,你還不了解我嗎?”


    朱仁捷連聲說“當然”,把電視調到了監控錄像的菜單,連到了主機的存檔區,找到了五月五日的存檔文件夾,一個個視頻文件按時間段排列著。


    打開了排在最後的23:30到0:00的文件,那蘭請朱仁捷快進,畫麵上有些人進出,有人的時候停下看看。那個時段進出的人流已經漸趨稀少,很快就看完了。那蘭又請朱仁捷切換到五月六日的存檔文件夾,點開第一個視頻,0:00到0:30。


    在0:08時,朱仁捷點了暫停,他說:“戴總。”搖搖頭說:“我聽說了,李老師也在場嗎不是?他死得很慘。”


    那蘭問:“戴總經常這麽晚來你們酒樓嗎?”


    朱仁捷想也沒想說:“經常。”隨即發現自己沒聽清那蘭的問題:“這個點兒啊……你別說,倒很少見。不過這個點兒我通常都回家了,保安員們輪流值班,今天特殊情況……總之我的印象,戴總不是個在半夜往死裏熬的主。”


    那蘭說:“請繼續吧。”在0:14時,又一個人影定格在畫麵上,長袖t恤,棒球帽。那蘭說:“麻煩您放大一些。”朱仁捷將那人的頭部圖像放大,寬臉,下巴上短短的髭鬚。“好了,今天就麻煩您到這兒了。”那蘭笑著起身。朱仁捷想說:怎麽,還有下回啊?但迫不及待送瘟神,起身歡送。


    出了保安部,李萬祥直接領著三個年輕人進了一個包間,簡單樸素的那種,服務員進來,一口一個“李老師”,笑臉兒疲憊,但真誠。茶水端上,李萬祥點了幾盤小點。


    “怎麽樣?”謝一彬問那蘭,“葫蘆裏的藥可以抖出來了嗎?”


    那蘭說:“你不是寫懸疑小說的嗎?那我問你,如果一個集團老總私會一個江洋大盜,會是一出什麽戲?”


    謝一彬說:“集團老總要江洋大盜……偷情報?做刺客?不知道。你給的線索太少。”那蘭說:“那晚,戴向陽破例半夜私訪大金莎,進來後五分鍾……”


    “六分鍾。”謝一彬打斷道。


    那蘭白了他一眼,繼續道:“一位名叫彭尚的人走了進來。這個彭尚有過多次搶劫的前科,是位真正的職業搶劫犯。瀟湘主樓劫案發生後,彭尚的屍體在三樓那間儲藏室裏被發現。他被鎖在工具櫥裏,火燒和煙燻致死。”


    謝一彬說:“有可能彭尚在跟梢戴向陽,準備搶他的命根子。”


    那蘭說:“有可能。但更有可能的是戴向陽和他在這裏會麵。我的根據就是戴向陽反常規的作息,另外,半夜跟梢的意義本身很難說,戴向陽之後兩周都平安無事,說明彭尚並沒有急切地下手做什麽。”她側身問坐在左手的戴世永:“你看呢?”


    戴世永說:“你們說的都有道理,線索還是少了些。”


    那蘭說:“我們可以麻煩李老師找到那天晚上的服務員,指望他們能回憶起當時的情況。”


    這時,謝一彬的手機突然狂震起來。他恨恨嘀咕了聲:“煩不煩哪!”起身接電話去了。那蘭猜,必然是他隔壁的那對老夫妻。


    看謝一彬走遠,那蘭問戴世永:“你和小真,認識多久了?”


    戴世永一驚:“什麽意思?你怎麽……我和小真,剛認識,前天。”


    “哦?你是老西安吧?小真恰好也是西安出來的,你們原來不認識?”


    戴世永幹笑兩下:“西安有多大,你不會不知道哦。不算太巧的巧合吧。”


    “我知道。”那蘭隻是定睛看著戴世永,看得他有些發毛,才說:“今天下午我讓謝一彬給你打電話,約好在小真家會麵,給你了一個錯誤的地址,餘貞裏撫鬆巷167號。而你根據謝一彬給你的錯誤信息,準確地找到了小真的實際地址,撫鬆巷161號。這,不會也是巧合吧?”


    戴世永臉色微變:“我可能沒聽清,167和161的差別在信號不怎麽樣的手機裏很可能會混淆。”“可能吧。”那蘭不置可否,“你是幸運兒,一切總是一不小心都走上了正軌。”


    “如果你真了解我,就知道我絕不是什麽幸運兒。”戴世永冷冷地說。那蘭感覺,自己可能不知不覺戳上了他的痛處,說:“我上過你們公司的網站。”“怎麽樣?”“挺專業的,該有的信息都有,我注意到你這個ceo外,還有兩個業務經理,卜立群和耿路。這兩天你有小兄弟跟著你跑,幫了我們大忙,但我一直無緣認識你的這兩個左膀右臂。”


    戴世永淡淡說:“都出差去了。”“同時都出差去了?巧哦。”“你到底想說什麽?”


    那蘭說:“你比誰都清楚。”這時她聽見謝一彬和服務員說話的聲音,補了一句說:“有些事不是所有人都該知道。”當晚沒有再向戴世永提問。


    5月21日淩晨1:35,江京市郊寧湖鄉富樂小區某單元“你們的手藝還沒丟,大金莎樓頂欄杆改造工程很成功。”戴世永進門後第一句話就是激勵員工。“電視裏看見了。”耿路說。“不過,我還是擔心警察會看出來。”卜立群打著哈欠說:“跟你說多少遍了,看出看不出關係都不大,隻要沒人知道是我們做的就行。對不對老大?”戴世永苦笑一聲:“問題是,那蘭知道了。”沉默。隻有劫匪乙和丙的睡意在飛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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