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明說:“根據唐老師的決斷,第二次爆炸發生在主宴廳的正中偏西。而爆炸源,是和第一次爆炸完全相同的一個炸藥包。唐掌門在廢墟中扒拉出了裹炸藥的紙屑,燒化的和沒燒化的都有,根據爆炸軌跡,得出了屋子正中的結論。屋子正中偏西本來是餐桌,餐桌下連有煤氣管道,爆炸震破了煤氣管道,必然會有煤氣泄漏,但幸虧爆炸前我們就和煤氣公司聯繫,關掉了餘貞裏街道的煤氣總閘,爆炸發生後,特警又立刻關了瀟湘主樓的煤氣總閘,避免了更大的爆炸和損害。”


    “但問題是……”又有性急的聽眾打斷。


    薑明擺了一下手:“我這就講到了,問題是誰,帶著這第二個炸藥包。”


    會議室裏安靜下來,所有人都在咀嚼這個問題。


    “爆炸現場並沒有發現更多被炸毀的屍體,說明一點:爆炸時,這第二個炸藥包並沒有被任何人捆在身上;但這炸藥包是怎麽到了屋子正中?”薑明並非在提問,但還是頓了頓,知道會議室的聽眾中肯定有人會提出猜測。“多半還是那個劫匪乙。”有人說。


    薑明說:“可是根據大多數被訊問的人質回憶,爆炸發生前,劫匪乙開始在小包間裏和那蘭談判,戴向陽發威後,他跑出小包間,很快戴向陽和鄢衛平就壓住了劫匪丙,劫匪乙沒有任何激烈的反應,那時、那場麵,即便他叫什麽,估計也沒有人會留意,隨後爆炸就發生了,所以這劫匪乙當時的方位應該還在小包間門口,也就是整個房間的西南角。”


    “但還是不能排除他,他可能原先就穿著炸藥包,看到起火,看到大勢已去,不準備自我犧牲,怕火一上身就引爆,所以急忙脫下了炸藥包,隨手一扔,扔到了屋子正中偏西。”有人分析道。


    薑明說:“當然有這個可能。所以下麵一個問題是,劫匪乙去了哪裏?”


    會議室再次安靜,薑明為思考的警官們繼續補充著信息:“如果劫匪乙和樓裏所有人一樣,受傷,試圖逃生,那麽他應該是送到醫院來的倖存者之一,而且由於他一直黑布蒙麵,應該是一張陌生的麵孔。但所有做筆錄的人都看過我們提供的照片,卻沒有發現一個從未謀麵的人。也就是說,這個劫匪乙,不在倖存者之列。”一係列照片投影在白牆上,所有在醫院的倖存者:李萬祥、謝一彬、孫元虎、梁小彤、華青、胡建偉、虞宛真、那蘭、郭子放、吉三樂。


    “說不定他自己逃走了,當時場麵混亂,又是火、又是煙、又是爆炸,我當時在現場,注意力全在滅火、搶救人質和確保現場安全上,如果有人逃出樓藏在院子或天井的某個角落,再找機會翻牆逃走,我不見得會注意。”特警隊一名副隊長說。


    薑明點頭說:“理論上的確如此。目前我們已經初步地採訪了現場搶救人員,還沒有人回憶起看到任何人逃離現場。還有部分同誌已經在檢查和走訪瀟湘附近的巴克樓,包括東西二樓,看有沒有線索。接下來是個更莫名其妙的發現,老葛和消防大隊火災現場調查的老邢發現了足夠的證據說明,廚房的火是縱火。稍後又有現場勘查人員發現了地上一塊燒變形的銅塊,暫時認為是點火源。”“銅製打火機?”有人問,“不算很常見。”薑明說:“沒錯,但也不少見。問題是,誰放的火,為什麽要燒瀟湘主樓?”


    “劫匪乙!”有人立刻叫,“沒商量妥條件,報復,宣洩不滿。”


    “有可能。”薑明走過去關了投影,“所以最後綜合一下說,除了諸多細節不清不楚外,目前這劫案主要是兩不明……”“不會吧,”又有人打斷,“你是薑明明哦。”“回來找你算帳。”薑明向無聊的同事做了個打槍的手勢,“第一是動機不明,保險櫃裏的寶貝到底是什麽?更重要的是,他們心急火燎催我們找來那蘭談判,條件是什麽?第二條是劫匪下落不明,根據目擊者描述,劫匪丙被炸死,同時在主宴廳的劫匪乙去了哪裏?攜帶被劫物品最早離開的劫匪甲去了哪裏?”


    巴渝生的手機震動起來,又是葛山打來的,他接聽後,眉頭微皺。


    會議室裏眾人大都注意到了巴隊臉色上的微變,都帶著問詢的目光看著他。巴渝生關掉手機後,說:“再給大家出個難題。現場勘查發現,鄢衛平的褲兜裏,有一根扁圓的金屬管,經唐老確證,是一根9毫米glock手槍的槍管!”


    案發後3小時05分左右,瀟湘主樓案後勘察現場葛山再次戴上防塵麵具之前,不知道是不是被擾動起的菸灰刺激了氣管,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咳得腳下的地麵都在顫動。這絕非誇張。火災後的巴克樓二樓地板已經薄如蟬翼(這是真誇張),多處坍陷而露出夾層的框架,剩下平整的地麵能經受住唐雲朗的超凡體重已算奇蹟。葛山怕將地板咳出重大事故,緩緩走動,減少腳下的壓強。


    過去的十幾分鍾裏,劫匪的槍枝殘骸尚未發掘出來,倒是有更多的肢體碎片被找到。迄今所有現場調查發現說明是三名死者,雖然肢體四分五裂,但唐雲朗根據粗粗估算的炸藥當量和肢體散布的規律推測,三名死者應該都是圍繞著同一次爆炸。這進一步說明另一次爆炸並沒有造成死亡。勁葛山站在第二次爆炸的位置,也就是整個主宴廳的正中,原有的大餐桌早已成了木屑、柴禾和焦炭,幾根細細的煤氣管道像枯枝般東倒西歪地支棱著,上麵連接的煤氣灶口早已被炸落。他耳中響著不久前巴渝生的話:“根據倖存者的回憶,主宴廳正中附近並沒有人,炸藥包很有可能是被慌亂的兇手扔在桌上。另一個劫匪在爆炸和起火時應該在小包間門口附近。”葛山走到小包間門口,比劃了一下,要將一個炸藥包甩到爆炸源不是沒有可能。但如果我是那慌亂的劫匪,不想自殺性攻擊這群無辜的人質,急於甩脫這燙手的山芋,會怎麽做?他扭頭看一眼,得出結論:我會甩到小包間的一角。


    除非那劫匪存心想炸死更多的人。當然不能排除這個可能。


    他掏出一本小筆記本,把這個想法寫了下來,然後走出了主宴廳。


    主宴廳門口一帶的地麵上布滿了玻璃碴,葛山雖然穿著厚厚的膠鞋,仍小心翼翼地讓手電光帶領著跨過這些路障,走在同樣隨時會踩出窟窿的走廊上,一直往前。經過樓梯口後不久,左側是一間屋子,右側再往前在走廊盡頭是另一間屋子,門口躺著一塊門板,被熏得烏黑。同樣被燻黑的一塊門牌上麵的字還隱隱可辨,手電光下認出是“蘇幕遮”三個字,還有“食過淨鉛”四個小字。葛山一向厭惡文縐縐的不清不楚,逼迫自己想了一陣,“食過”很好理解,“淨鉛”又是什麽說法?幹淨的鉛筆?終於“洗淨鉛華”一詞冒出腦海。“蘇幕遮”加上“食過淨鉛”,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洗手間”了。


    葛山暫時不需要食過淨鉛,又記得結構圖上標明,左手邊那間屋子是休息室,巴渝生說劫匪似乎光顧過,去那裏“淘寶”。他相信洗劫、火浴之後,再多的寶也輪不著他來淘,但還是走了進去。


    肉眼即可見,屋中有兩張小床,已燒得麵目全非,但僅從燒剩的框架和床墊就能看出,這床遠比尋常的午休床更精緻厚重,床頭床尾均可升降。地上倒著一個“生前”同樣精緻的小櫃,散落出一些藥水和護膚品,說明這床上還可以做按摩甚至spa水療。


    屋中保留相對完整的是一台占了幾乎大半塊牆的led高畫質電視機。所謂“保留完整”,是說它雖然從懸掛的部位傾斜著地,屏幕玻璃已經碎裂,但並沒有落在地上粉身碎骨。而這受傷傾斜的大電視,結合被燒變形的牆壁,將一個牆上的暗門暴露給了葛山。


    雖然不過是一道細小的fèng,那暗門已經全然沒有了暗門的神秘感,在葛山看來,隻是一扇普通開向牆裏、無沿無框、同樣被燻黑的木門,但不難想像,如果將門拉嚴,將大電視復位,沒有人會看出牆後仍有洞天。他暗嘆道:會所畢竟是會所,無論瀟湘在開張前如何宣稱自己的品位格調高於那些泛濫市井的yin窟賭窩,還是忍不住要藏汙納垢,否則,在休息室設這麽一間隱秘小屋幹什麽!


    葛山推門而入,暗暗嘟囔一聲:“夠嗆!”他雖然戴著防塵麵具,仍能看出、聞到這暗室裏濃濃的煙霧,能感受到室內氧氣的極度稀薄。他相信等會兒邢瑞安一定會有一套氣流動力學的理論解釋,這濃煙如何進入密室,門如何被冷熱氣的交流而掩上,濃煙如何困在其中彌久不散。


    除了被煙燻得徹底,小屋裏幾乎沒有燒損,葛山略覺意外的是,屋裏並沒有明顯的“汙垢”,十平米左右的空間裏,隻有個一人多高的鋼製保險櫃。哈,原來所謂淘寶的目標,就是這裏!


    他舉著手電慢慢靠近那保險櫃,櫃門上寫著一串英文,他不認識,隻能假設是某個“知名國際品牌”。齊眉處的門上有一方電子顯示屏,一時看不出任何跡象是否還管用。櫃門緊閉,但他還是想試試運氣,手搭上櫃門把手,用力一拉。


    門開了。


    “我操!”葛山覺得胃裏猛地泛上苦汁酸液,噁心地竟然忘了咳嗽。


    案發後3小時10分左右,江京第六人民醫院對麵星巴克這是案發後,兩名劫匪第三次碰頭。自從爆炸發生,一切計劃滿盤崩潰。任何有哪怕一丁點頭腦和半丁點專業精神的劫匪都應該在案發後走得越遠越好,但他們發現自己非但無法像當初設計的那樣遠走高飛,而且還必須徘徊在人質附近做善後工作,體現真正的事業心。於是交換信息尤為重要。他們並不知道刑警們已經給他們編了號,弱弱的劫匪甲、劫匪乙、劫匪丙,像有些電影劇終後的演員表,排名按出場順序。


    正是因為劫案最後的意外,他們現在三缺一,本來三個人,但缺了一個。


    “吉三樂的狀態怎麽樣?”其中一個問。


    “沒什麽好轉,還在崩潰邊緣,是個很大的隱患。”另一個說。


    “那蘭醒了嗎?”


    “據說醒過幾回,又昏睡過去。”


    “我最擔心的其實是她。”


    “其實沒有什麽好擔心的,從頭到尾,她都是關鍵的一個棋子,從最初設計開始……我們功課難道做得不到位嗎?”“人算不如天算,天算不如人搗亂,我們難道預計到最後的亂套嗎?全他媽亂套了,就好像導演寫好了劇本,演員們亂演一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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