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和老五去網吧包宿了。”祝老四回答。


    “老大呢?”


    “嗬嗬,老大去對門了,說是要搬過去和王建一起認真複習。”一旁的王建在鼻子裏“哼”了一聲。


    “可是王建覺得和他一起住,還不如和我們一起住。”吳涵笑著說。


    “這個叛徒,”方木也笑了,他沖王建擠擠眼睛,“歡迎投誠。”說完,就拿著臉盆去了水房。


    方木正在刷牙的時候,聽見走廊裏傳來喧鬧的聲音,他嘴裏含著牙刷跑出去看,走廊那一邊有兩個人正在廝打(方木認出他們是曾經同王建一個宿舍的基地班的學生),嘴裏斷斷續續的罵著,好像是一個偷看了另一個的複習資料,另一個非常不滿,大加斥責,而對方則反唇相譏他是靠給老師送禮才留到基地班的。很多人跑出來看熱鬧,方木看到王建也一臉幸災樂禍的擠在人群裏。周圍的基地班學生冷漠的看著,既不勸架,也不動手拉開,最後是幾個普通班的學生看不下去了,上前分開了他們。


    回到宿舍,方木把床鋪整理好,剛準備躺上去,卻看見王建從包裏拿出幾包花生米、火腿腸、鹹蛋之類的堆到桌上。


    “周末,不學了,喝點酒!”王建輕鬆的招呼大家。


    祝老四馬上積極響應,主動要求下去買酒。方木猶豫了一下,也許是這段時間太過緊張,自己也想放鬆一下,所以也欣然應邀。吳涵看看大家,突然從枕頭底下拿出一個信封,從裏麵抽出一張百元大鈔,遞給祝老四,“今天我請,老四,多買點好吃的。”


    方木和祝老四認出那個信封是昨天舉行的一個助學儀式中,一個企業家親手交到吳涵手裏的助學捐款,就推託不要,吳涵看他們堅持不要,索性自己拉了祝老四下去買東西了。


    方木看看王建,笑著說:“今天怎麽這麽好興致啊?”


    王建點燃一根煙,“嗬嗬,沒什麽,就是想喝酒。”


    他叼著煙,饒有興致的在寢室裏東張西望,還把老五的吉他拿下來撥了幾下。


    “你們寢室不錯,這才是男生宿舍的樣子。”


    “嗬嗬,這還不錯?我們宿舍怕是二舍裏最亂的了。”方木看著扔了一地的球鞋和襪子說。


    “比我原來的宿舍強,幹淨的跟醫院似的。”王建含著煙,含混不清的說,“你剛才也看到了,那幫傻逼,一點人情味也沒有。”


    方木忽然明白了王建為什麽要搬出來。作為一個淘汰者,還生活在過去的集體裏,的確很難受,尤其這個集體裏缺少友誼,更多的是競爭的敵意。


    不一會,吳涵和祝老四就拿著大包小包上來了,有啤酒、臘肉、罐頭、香腸、鹹菜還有一包香菸(估計是特意給王建準備的)。


    大家七手八腳的把東西擺在桌子上,吳涵拿出兩支蠟燭,以備不時之需。


    端起酒杯,大家才想起應該說點什麽,可是麵麵相覷誰也不知道說什麽好,幹脆什麽也不說,一飲而盡。


    幾杯酒下肚,氣氛熱鬧起來,各人的話匣子也打開了。


    看得出王建很興奮,話也比平時多了不少,不過他的話題基本上都是圍繞著基地班的種種不是。方木覺得他的說法不無誇張的嫌疑(例如王建說:這幫傻逼一個個看著跟好學生似的,都他媽是偽君子,個個晚上喊著班花的名字手yin。),可是出於禮貌,還是隨聲附和。


    吳涵也是一副興致很高的樣子,不停的給大家倒酒,殷勤的勸菜,好像主人家似的。方木看著滿桌的酒菜,心裏默默算了算,對吳涵說:“三哥,花了不少錢吧?”


    吳涵揮揮手,“無所謂,大家高興!”


    “你也不寬裕,我也出點。”方木伸手去拿錢包。


    “幹什麽,瞧不起我?”吳涵沉下臉,按住方木的手,“我說了今天我請,就是我請。”


    方木覺得吳涵真有點生氣了,就沒再堅持。


    快11點的時候,老大探頭探腦的進來了。祝老四招呼他也喝點,老大搖頭拒絕了。然後他就在寢室裏來回踱著方步,不時瞅瞅方木他們,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方木問他要幹什麽,老大吞吞吐吐了半天說自己不敢一個人在對門睡,想回自己的寢室睡。王建大笑著把自己的東西從老大床上挪開,“怎麽樣,我說你不是那塊料吧。”


    其他人紛紛挖苦了老大幾句,老大臊眉搭眼的鑽進被子,悶聲悶氣地說你們小點聲,早點睡。


    幾分鍾後,熄燈了,吳涵點上蠟燭。整個宿舍充滿了昏暗的燭光,每個人的臉在搖曳的燭光中忽明忽暗,似乎在不斷變換著表情。


    四個人中屬王建喝得最多,可是偏偏臉白得像紙一樣。他一邊眯fèng著眼睛,努力把花生米扔進嘴裏,一邊含混不清的說:“你以為基地班是那麽好進的?不光要努力,還得有毅力才行!”


    方木踢踢他的腳,暗示他老大可能還沒睡著。可是王建像著了魔似的說個不停:“靠,最他媽看不起這種人,你以為大三了,考進去堅持一年多就能讀碩士?我們他媽的要拚四年!你們玩遊戲、泡妞的時候那麽開心,我們在幹什麽?學習!一個盯著一個的學習!你們掛科了覺得無所謂,明年重修唄,我們敢麽?我他媽一科沒掛還不是被趕出來了?!”


    他突然睜大通紅的眼睛盯著其他人:“把我趕走?靠,把我趕走!做夢!我早晚會回去!我要讓他們瞧瞧,什麽樣的人才算——”他突然頓住了,好像要選擇一個最能形容自己的偉大的名詞,可是怔了幾秒鍾,才有氣無力的吐出一個甚無個性的詞:“人才!”


    老大在床上很響的翻了個身。


    王建嗬嗬的傻笑起來,他用手指指窩在被子裏的老大,張了張嘴,什麽也沒說出來,隻看見兩行淚從臉頰上滾落。隨即,向後倒在床上不動了。


    方木他們七手八腳的把他安頓到方木的床上,王建無力的掙紮了幾下,就發出了陣陣鼾聲。


    三個人重新圍坐在桌子旁,誰也不說話,盯著蠟燭出神。良久,祝老四長嘆一聲,“這廝,喝多了。”


    吳涵搖搖頭,“為了個好聽的名氣,值得麽?這些人真是想不開。”


    祝老四像想起什麽似的,看看熟睡的王建和蒙著被子的老大,小聲問:“三哥,今年你還考麽?”


    “不考了。”吳涵平靜的說,“大四的時候我直接考研究生,我不信我考不上。”


    方木想起上學期吳涵曾經參加了基地班入學考試,從成績上看夠了,可是這學期重新分班的時候,莫名其妙的把他刷了下來。這件事對他打擊很大,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悶悶不樂的。方木向祝老四努努嘴,示意他別提這麽掃興的話題。


    “其實你那次挺可惜的,”祝老四根本沒有注意到方木,“聽說進基地班除了成績要好,還要給導師送禮,你大概是因為這個。”


    “我不知道。”吳涵苦笑著搖搖頭,“我也不去想,再說,有錢我也不會給他們送禮。”他的語氣突然活潑起來,“還不如請你們喝酒呢。”


    方木和祝老四都笑了,三個人撞了一下啤酒瓶,清脆的聲音在宿舍裏迴響。


    “讓你破費我們多不好意思。”祝老四擦擦嘴角的啤酒沫,“你的錢來得挺不容易的。”


    吳涵看看自己的枕頭,那下麵有一個裝著2000元錢的信封。“這種錢,哼,我不稀罕。”


    他回過頭來看著方木和祝老四:“你們以為他是在幫助我麽?不,他在幫助他自己。”


    方木想起捐款儀式上,滿麵紅光的企業家緊緊摟著吳涵的肩膀,把信封塞進他的手中,自己卻不鬆手,眼睛盯著四處閃光的照相機。兩個人好像在爭搶信封似的在四周的掌聲與鎂光燈的閃耀中僵持了很久。末了,企業家依依不捨的鬆開手,還不忘語重心長的加上一句:“小同學,要拿著這筆錢好好讀書哦。”吳涵始終低垂著眼睛,表情木然,看不到感激的神色和淚水。這讓企業家很不滿,剛要再說幾句,吳涵就拿著信封下台了。


    “他隻不過拿我當成一個表演的工具,顯示他的善心與大度,嗬嗬。”吳涵盯著蠟燭上跳動的火焰,“我不會給他這樣的機會的。這不是捐贈,這是我配合演出應得的報酬。”他低下頭,聲音低的幾乎聽不清,“沒有人可以羞辱我,哪怕一絲一毫。”


    氣氛有些沉悶了。酒,也喝不下去了。


    祝老四表情尷尬的佯裝打了個哈欠,“睡覺睡覺,靠,都快1點了。”


    吳涵也恢復了往日平靜的神色,他一邊附和著祝老四,一邊手腳麻利的把桌子上的殘羹冷炙收拾好,也脫掉衣服上床了。


    方木看看在自己床上呼呼大睡的王建,嘆了口氣,起身收拾上鋪老五的床。


    把老五淩亂的床鋪勉強收拾得可以睡覺之後,方木從床下拿出牙杯去了水房。


    刷完牙,方木回到已經回復平靜的宿舍,此起彼伏的鼾聲在室內響起,方木輕手輕腳的脫掉衣服,吹熄快要燃盡的蠟燭,剛爬上上鋪,電話響了。


    誰呀,這麽晚了?


    方木一邊納悶,一邊飛快的跳下床,拿起聽筒。


    “餵?”


    沒有回音。


    “餵?”方木有些惱火了,是不是哪個無聊的傢夥在打騷擾電話?


    “還沒睡麽?”聽筒裏傳來陳希軟軟的聲音。


    方木的心一下子加快了跳動。


    “沒有,你怎麽也沒睡?”


    “睡不著。”


    長時間的沉默,方木手握著聽筒,感覺到陳希在那邊的呼吸。


    “剛看了一部恐怖片,連環殺人的,嘻嘻,有點害怕了。”還是陳希先開口了。


    “嗬嗬。”方木的心底湧起一股溫暖,“別自己嚇唬自己。”


    陳希輕輕的笑了,“是啊,我知道。你這麽晚不睡在幹什麽?還在破案啊?”


    方木仿佛能看見陳希偷笑的樣子。


    “沒有,和宿舍的幾個哥們喝了點酒。”


    “喝多了麽?”


    “沒有。”


    “那就好。”


    又是沉默。


    “如果,”陳希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顫抖,“如果下一個是我,你會難過麽?”


    “別胡說。”方木急忙說,“不會的,一定不會的。”


    “我是說如果。你會難過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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