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麽當晚複印室裏究竟發生了什麽?


    邢至森的推斷是:一個帶著茶水的人,在案發當晚進入了複印室,將水打翻在資料上,然後和死者把弄濕的資料帶上24樓天台晾曬,他(她)故意把資料晾在天台邊緣,然後引誘死者來到天台邊緣,將死者推了下去。


    之所以有這樣的推斷,出發點是擺在24樓的天台的水泥沿上的兩塊磚頭。在那個位置上擺放磚頭,看起來似乎是為了晾曬東西,怕被風吹走,而怕被風吹走的東西往往比較輕,邢至森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紙。由此,邢至森有了這樣的設想:會不會是因為在複印室裏的資料被水弄濕了,劉偉麗攀上天台晾曬資料,才從那裏墜樓。於是他回到複印室檢查了一下,果真發現有水漬。結合現場極有可能被人清理過這一情況,邢至森幾乎可以肯定劉偉麗是被人謀殺的。兇手是個極其謹慎、小心的人,作案後,為了不留痕跡一定會把被水弄濕的資料拿走,所以邢至森要高教授回去檢查一下,而結果也印證了邢至森的猜測。


    本案的諸多疑點讓市公安局決定把劉偉麗的死當作兇殺案來偵破。兇手很可能是死者認識的人,而且很有可能就是學生(邢至森是注意到每個進出教學樓的學生都拿著一隻茶杯之後提出的建議),所以隊裏決定把調查的重點放在學生之中,這是一個很需要時間和精力的工作,需要學校的配合。丁樹成決定去一趟師大,一來向學校通報一下案件偵破的情況,二來和保衛處商量一下配合調查的事。快上車的時候,邢至森說他想去師大附近的區政府,問能不能載他一程。丁樹成有很多問題還想聽聽老邢的意見,很痛快地答應了。可是邢至森上車後不怎麽說話,眼看著窗外沉思了一路,車開校門口的時候,邢至森突然問:“上次那個案子查得怎麽樣了?那個叫周……”丁樹成邊打開車門邊說:“周軍。還是沒什麽頭緒。怎麽?”丁樹成又縮回車裏,“你覺得這兩件案子有關係?”邢至森不置可否的“唔”了一聲,丁樹成說:“這個我不是沒想過,不過死者一個是男的,一個是女的,一個是本科生,一個是研究生,一個是摔死,一個是被勒死,而且兩個人的社會關係幾乎沒有交叉點,我分析了一下,至少現在看不出這兩件案子有什麽關聯。”邢至森沉吟了一下,說:“先查這個吧,周軍的案子也別放鬆。”丁樹成答應了一聲,問:“你不下車?一起去吧。”邢至森擺擺手說:“我不去了,我還有事,這個案子你多費點心,等我那個案子差不多了就過來幫你。”丁樹成點點頭,下車進了校園。


    車子重新啟動,邢至森點燃一根煙,坐在後座上想事情。其實他和丁樹成的想法差不多,都覺得師大的這兩件案子從表麵上看不出有什麽聯繫,但是邢至森心裏總是不自覺地把這兩件案子放在一起比較,盡管這兩起人命案子沒有任何相似之處,可邢至森卻始終隱隱覺得它們之間一定有什麽聯繫,隻不過這種感覺是相當模糊的,缺乏依據的,所以邢至森決定還是不要輕易發表意見,等等再看。


    邢至森不知道,有這種感覺的,不止他一個人。


    方木和祝老四給劉偉麗招魂的事情,很快在法學院傳開了。有的人很佩服他們的膽量和勇氣,有的感動於祝老四的執著,不過大多人還是對這兩個20世紀的大學生抱著譏笑的態度。方木被大家嘲笑了幾天後,也開始覺得自己的行為太荒唐了,好幾天沒和祝老四說話。(這廝倒是贏得了個癡情漢子的形象,賺了許多女生讚許的目光)


    縮頭縮腦的過了幾天後,方木發現盡管自己不願意回想起那天的事,不過頭腦中其實一直在回放當天的場景,一遍一遍的,好像一部偵破電影中那些暗藏玄機的鏡頭,在這些讓人感到難堪的回憶中,一個鏡頭在方木的頭腦中盤恆了很久,就是站在複印室門口的那兩個模糊的人影。


    方木記得,當他在黑暗中分辨出那是一男一女的時候,他的頭腦中閃現的第一個念頭是:周軍也在。


    我為什麽會這麽想?


    方木很難解釋自己當時為什麽會有這樣的念頭,他寧願相信那是自己在極度驚恐的狀況下的胡思亂想。可是他很快發現,不管他如何痛罵自己的幼稚與荒唐,這個念頭就像一個揮之不去的幽靈,始終在頭腦中縈繞,不時小聲地提醒方木,迫使他在不知不覺中重新把那個鏡頭一遍遍回憶。


    周軍和劉偉麗,會不會死在同一個人手裏?


    當這個恐怖的念頭終於清晰的出現在方木的腦海裏的時候,他是迷惑的,更是恐慌的。


    迷惑的是究竟什麽樣的冤讎,讓兇手對這兩個幾乎毫不相幹的人下毒手,就好像一條鮮血鑄就的鏈條將兩人捆在一起,拉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恐慌的是如果真的是同一人所為,那麽這兩個人的死是不是最後的結局?


    幸福的憧憬似乎總是遙不可及,而不祥的預兆卻總是隨後就敲響你的房門。


    12月的c城已經很冷了,到了晚上,氣溫已經降到了零下20多度。厚厚的雲層覆蓋著天空,看不到星星。根據氣象部門的預告,今夜將有本市入冬以來的最大一場雪。每個走在校園裏的人都穿著厚厚的棉衣,抱怨著越來越冷的天氣,討論哪個自習室最暖和。


    可是再暖和,又哪裏能比得上戀人的懷抱呢?


    被稱為戀愛角的體育場,依然流連著一對對的情侶。要麽手拉著手在操場上一圈圈的漫步,要麽在背風的角落,依偎在一起說些悄悄話,膽子大一點的,就在更黑暗的角落裏,用青春的軀體上演更加激情的好戲。


    晚上10點,在各自習室學習的學生們開始陸續返回寢室,校園裏呈現出一天裏最後的喧鬧,很多人大聲說笑著穿過體育場,不時向情侶們吹起善意的口哨。受到打擾的男女們不無留戀的站起身,隨著返寢的人流消失在各個宿舍樓中。體育場上一片靜靄。


    沒有留意體育場東北角台階下那一雙仍然難捨難離的半裸的軀體。


    許久,男孩放下女孩被掀至腋下的衣服,手離開女孩依舊滾燙的ru房時,不忘在辱頭上輕捏一下。


    女孩嬌羞的叫了一聲:“要死啦!”


    一陣細細索索的整理衣服的聲音過後,兩個人重新依偎在一起。男孩的手又不老實的從女孩的衣領處伸了進去,冰涼的手弄得女孩“咯咯”直笑,很快,又被男孩炙熱的嘴唇變成“嗚嗚”的呻吟。


    “冷麽?”又過了好一會,男孩柔聲問。


    “不冷。”女孩溫柔的看著黑暗中戀人閃閃發光的眼睛。


    “估計關寢了,反正也回不去了,我們去錄像廳吧。”


    女孩想了想,“行,不過你到時候不準做壞事啊。”


    女孩的話與其說是告誡,不如說是提醒。男孩興奮起來,他猛地要站起來,可是坐的時間太長,加之天冷,腳都麻了,竟打了個趔趄。


    女孩笑罵道:“色鬼,慢點,你……”隨後她的眼神中充滿了驚恐。


    她看到男友的身後陡然升起一個黑影。


    黑影舉起一根木棒似的東西猛地砸在男孩頭上,男孩哼了一聲就一頭栽倒在地上。女孩張大著嘴巴,嚇得叫不出聲來,旋即醒過神來,顧不得被打倒的男友,轉身就跑。


    黑影輕盈的跳過台階,一把抓住了女孩的頭髮,女孩被拉倒在地,掙紮著想要起來,卻被一塊紗布蒙住了口鼻,一股強烈的藥味直竄鼻孔,女孩拚命聳動了幾下身子,就垂下腦袋不動了。


    黑影把癱軟的女孩靠在自己身上,低頭看看男孩,剛才還興奮不已的他此刻一動不動的趴在地上。


    黑影把女孩扛在身上,轉身消失在夜色中。


    此時,雪花飄飄灑灑地落了下來。


    十幾分鍾過後,黑影一個人急匆匆地返回,令他吃驚的是,地上空空如也。他急忙向四處張望,沒有那個男孩的影子。地上,一行淺淺的腳印指向體育場的南出口。


    他飛快的穿過體育場,跑到南出口,左右張望了一下,沒人。他的心狂跳了起來,轉身跑進體育場,翻過欄杆,疾步登上二十多層的台階頂端,透過越來越密的雪花向下四處張望。


    看到了。男孩一手捂著頭,一手扶著體育場的外牆蹣跚前行。


    他沿著台階跑起來,十幾米外的台階下還有一個小門,從小門那裏出去,應該來得及攔住男孩。


    快到的時候,他突然腳下一滑,整個人撞在了台階頂端的圍欄上,肋骨處一陣劇痛,同時聽到了幾聲清脆的斷裂聲和下麵一聲短促的慘叫。


    他顧不得察看傷勢,咬著牙衝下台階,拉開小門,沖了出去。


    男孩以一種奇怪的姿勢跪伏著,頭頂著地麵,兩隻手軟軟的垂在地上,脖頸後麵插著一支晶瑩透亮的冰淩,幾塊碎冰散落在身邊。


    男孩抽搐了幾下就不動了。


    這樣的場景大概也是他沒有想到的,呆立了半天,他走過去探探男孩的鼻息,然後站起身來,嘿嘿的笑了幾聲,轉身消失在夜色中。


    雪,越下越大了。


    體育學院的金超有一個雷打不動的習慣,晨跑。早晨5點,宿舍門剛剛打開,金超就穿好跑鞋和運動裝,慢慢的向體育場跑去。


    昨夜下了一夜的雪,現在還沒有停,不時有大片的雪花拍打在臉上,金超一邊小聲咒罵,一邊深一腳淺一腳的跑著。現在還不到五點半,校園裏靜悄悄的,金超摸著黑跑進體育場,簡單作了熱身後,就沿著空無一人的跑道跑起來。


    跑了第一圈後,金超的眼睛開始逐漸適應體育場內的黑暗。跑著跑著,金超隱隱約約地看到旗杆邊站著一個人。


    這麽早就來讀英語了?這麽黑的天,能看見麽?


    金超的腳步慢下來。


    難道是出來聽英語廣播?現在可下著雪啊。


    金超盯著旗杆邊的人,越跑越近了。


    距離旗杆大約幾米的時候,金超終於看清了。


    那是一個滿身都被白雪覆蓋的人。


    第八章 無力悲傷


    邢至森精疲力盡的坐在椅子上,心情卻是愉快的。那件販毒大案終於告破。今天淩晨,市局刑警隊經過周密部署,對犯罪嫌疑人窩藏的一個市郊的倉庫進行突襲,上次逃脫的兩個犯罪嫌疑人,一個被當場擊斃,一個被生擒。邢至森全程指揮了今天淩晨的行動,又突審了一夜,雖然累得要命,但是勝利的喜悅讓他興奮不已,本想在辦公室裏睡一會,可是半天也睡不著。


    這時候手機響了,邢至森看了一眼屏幕,是丁樹成打來的。估計是特意打來表示祝賀的吧。邢至森接通了電話,剛聽了幾句,他的臉色就變了,失聲喊道:“什麽,又死了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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