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窗簾都拉攏了,東、南、西、北,四個方位也各自點上了一盞蠟燭,燭光搖曳,將圍坐在書桌旁的那四個女孩的影子,拉得一會兒長,一會兒短。 四個女孩都伸出了一隻胳膊,四隻手重疊在一起,在手的下方,鋪著一張紙。紙中央畫著一副幹坤圖,幹坤圖下則是兩個紅字,「是」、「否」。在這張紙的邊緣,寫著密密麻麻的篆體小字,如果仔細看,可以看出這些篆體小字竟是百家姓。 一眼就可以看得出,她們正在玩筆仙。不過,如果再看仔細一點,就可以看到四個女孩交叉握著的,並不是一支筆,而是一截骨頭——黑色的骨頭,細長、扁平,閃爍著令人難以捉摸的光澤。 當這截黑色骨頭開始在紙上緩慢遊移,發出沙沙響聲的時候,坐在正東的女孩眼中一片迷茫,輕聲呢喃道:「是你嗎?雪兒,你回來了嗎?」 沙沙的聲響在繼續,黑色的骨頭遊移到了幹坤圖下的「是」。 圍坐在桌邊的四個女孩,臉色頓時變得凝重。坐在正北的女孩問道:「你知道我們是誰嗎?」 黑色骨頭沙沙地遊移到了百家姓,在「李」字停留了片刻,又來到「黃」字,接著是「趙」,最後來到了「吳」。 「是你,雪兒,真是你回來了!」正北的女孩露出欣喜的神情,她的聲音陡然提高了幾個分貝,「告訴我們,是誰逼死了你?別再讓我們背黑鍋,我再也不想被人指指戳戳了!」 可在這時,黑色骨頭開始旋轉,不停在紙上旋轉,堅硬的骨頭戳破紙片,發出吱吱的刺耳聲響,就像湯匙使勁劃過搪瓷碗一般,尖銳得讓人頭皮發麻。 四個女孩嚇得臉色蒼白,坐在正西的女孩開始求饒:「雪兒,如果你什麽也不想說,那你就別說了……」 坐在正北的女孩突然叫道:「雪兒,難道你想害我們嗎?現在所有人都以為你是被我們逼死的!」 「啪嗒」一聲,刺耳的吱吱聲戛然而止。黑色的骨頭竟然碎裂成兩截,四個女孩同時發出了一聲尖叫。 「天啊,請鬼容易送鬼難!黑骨斷了,雪兒想留在我們身邊,她不肯走了!」趙雅蘭恐懼地發出一聲尖叫。 隨後,女孩們同時哭泣,幽幽淒淒的哭泣聲匯合在一起,鑽出窗fèng,裊裊地飄在夜空中。 幾隻棲息在林梢的鳥驀地飛向黑暗夜空,不住地發出陣陣哀鳴。 雪兒已經死了一個星期,她用一根細長的白色綢緞繞過懸在天花板的吊扇扇葉,打了個死結,然後將腦袋伸入繩結中,踢翻了腳下的圓凳。 沒有人知道她為什麽會自殺,就連與她住在同間寢室的李馨、黃舒潔、趙雅蘭和吳薇也不知道。但學校裏很多人都認為雪兒是因為遭遇了校園暴力,無法逃脫而選擇了輕生。至於欺淩雪兒的人,多半是她那四位看似溫柔的室友。 校園有傳言,據說一間寢室裏如果有人自殺,同寢室的室友會因為心靈受到衝擊而無法平靜心緒參加考試,所以學校會酌情取消室友的考試,直接讓她們免試過關。而事實上,李馨、黃舒潔、趙雅蘭和吳薇都不是那種喜歡讀書的學生,終日沉溺於玩樂之中,要想通過考試本來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校園裏出現這樣的流言也情有可原。 可隻有她們自己清楚,雖然她們平時與雪兒的關係並不好,卻從未排斥過這個每天晚上都待在自習室裏讀書的女孩。李馨的家境比較好,每次從家裏帶來了好吃的,總不忘與雪兒分享。黃舒潔長得漂亮,有不少帥哥資源,也曾主動提出要給雪兒介紹男友。趙雅蘭愛打扮,幾乎每周都會買新衣,有穿膩了的衣服還會送給雪兒。吳薇倒是和雪兒走得比較遠,可她才轉到這間寢室沒多長時間,肯定不會莫名其妙給雪兒臉色看。 所以這次雪兒的自殺事件,以及之後校園裏傳出的流言,頓時令四個女孩手足無措。在寢室裏唧唧喳喳討論了幾個晚上之後,閱歷較多的李馨提出了一個辦法 請筆仙,最好是請出雪兒的鬼魂,讓她自己說出是被誰逼死的。隻有這樣,才能洗清她們的嫌疑。 可當李馨提出請筆仙的想法後,黃舒潔期期艾艾地說: 誰能保證請筆仙的時候,就會請來雪兒的鬼魂?如果請來了其他鬼魂,又怎麽可能知道雪兒自殺的原因? 而李馨卻若有所思地說道: 聽說,如果用死者的遺骸作為請筆仙時的媒介,就一定可以請來死者的鬼魂。 遺骸,也就是死者的骨頭。 李馨還說,這是她從一本古書裏看來的請鬼秘法,據秘法裏的說法,尋來死者的遺骨之後,還要用墨水將遺骨染成烏黑的顏色,才能請來遺骨主人的靈魂。 說來也巧,雪兒自殺後,大概她的父母不願睹物思人,竟沒親自來學校領走雪兒火化後的骨灰,而是讓校方把骨灰盒快遞迴家裏去。但無論哪家快遞公司,都不願接受一隻黑漆漆的骨灰盒。聽到這個消息後,李馨主動出麵告訴校領導,她願意走一趟雪兒的老家,把骨灰盒送到雪兒的父母手中。當然,她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打開骨灰盒,尋找一根尚還成形的遺骨,塗黑後來請雪兒的鬼魂。 現在,骨灰盒就擺在寢室的一張空床上。李馨親自從骨灰盒中取出一截扁平細長的骨頭,用墨水染成烏黑。可誰都沒想到,就在四個女孩請筆仙的時候,那截黑色的骨頭竟然斷裂了。 李馨手中捏著這根斷裂的黑色骨頭反覆看了幾遍之後,喃喃說道: 咦,好奇怪怎麽了? 吳薇詫異地問道。而另兩個女生則早就嚇得躲到其他寢室去擠床了。這骨頭,怎麽裏麵是黑的?難道是墨水浸進了骨頭裏麵? 李馨的聲音略微有點恐懼。 吳薇從李馨手裏接過了這根骨頭,仔細看了看,確實很奇怪,從截麵來看,最外麵是一層黑色墨水,可在這裏麵,有一圈白色,再深一層,則又變成了黑色。 那圈白色的痕跡,應該就是遺骨原本的顏色。如果說骨頭裏麵的黑色,是塗在外麵的墨水浸進去了,那麽為什麽遺骨表麵還會保留一層白色呢? 吳薇想了想,說道: 難道,雪兒的骨頭,本來就是黑色的?這怎麽可能?黑色墨水下麵,還有一層白色呀!難道,那層白色也是顏料塗的? 吳薇做出了最大膽的猜測。可這個猜測,卻令她毛骨悚然。 吳薇以前看過《洗冤錄》,在那本書裏記錄了許多古代法醫學案例,其中就有篇提到了發黑的骨頭 如果有人因為誤服砒霜而死,骨頭就會變成漆黑的顏色,即使歷經多年,埋在地底變為骸骨,骨頭也依然會保持黑色。 難道雪兒是被砒霜毒死的?而兇手毒死她後,又把她吊在了天花板的吊扇上,偽造成自殺現場?為了掩人耳目,還在骨灰上塗了一層白色顏料? 這也太恐怖了吧? 李馨的膽子很大,她立刻再次打開了骨灰盒,從裏麵選出幾根尚還成形的白色骸骨,用手指使勁搓了搓。骨灰在寢室裏飛揚著,遺骨很快就變了色,原本包裹在外麵的一層白色骨粉被搓了下來,隻剩黑漆漆的骨頭。 正如吳薇猜測的那樣,雪兒的骨頭是黑的,但在黑色的骨頭外,卻塗上了一層白色的顏料。李馨,你是從誰手裏拿到這盒骨灰的? 吳薇問道。誰最後接觸到骨灰盒,誰就最有可能在骸骨上塗抹了這層白色顏料。 李馨喃喃答道: 學校裏的流言那麽可怕,我也擔心校領導會對我們四個人有看法,所以請陳嘉幫我去校領導那兒拿骨灰盒的 陳嘉,是她們班的班長,品學兼優,幾乎每學期都能拿一等獎學金,是校領導眼中的紅人。難道是他在雪兒的骸骨上塗了一層白色的顏料?對了,記得大一開學做自我介紹的時候,陳嘉曾經說過,他家裏是開中藥鋪的,聽說砒霜雖然劇毒,但也可以入藥,他從家裏的中藥鋪裏偷出一點砒霜來,應該不是什麽難事。 雪兒和陳嘉之間有什麽冤讎嗎?雪兒貌不出眾,而陳嘉身邊則圍繞著不少女孩。但陳嘉也不是花心的男孩,吳薇聽說就連黃舒潔和趙雅蘭也對陳嘉有意,還主動寫過情書,卻被他拒絕了。雪兒為什麽會與陳嘉產生糾葛?陳嘉又為什麽要毒死雪兒呢? 吳薇百思不得其解,猶猶豫豫地問: 我們要報警嗎?不能報警! 李馨大叫道, 我們沒有證據證明白色顏料是陳嘉塗的,萬一他反咬一口說是我塗的,畢竟除了他之外,我也接觸過骨灰盒! 她說得也有道理,可接下來該怎麽辦呢?別忘了,黑色的骨頭在請筆仙的時候斷裂了,用李馨的話來說,請鬼容易送鬼難,說不定雪兒的鬼魂一直就待在她們身邊。如果不解決掉這件事,隻怕會惹來很多不幹淨的東西。 李馨沉吟片刻後,說道: 吳薇,你能陪我一起去雪兒的老家嗎?如果不能報警,我希望能向她的家人暗示一下 或者,等她安葬了,我們在她墳前燒炷香,也許能讓她的鬼魂離開我們 吳薇沒有拒絕李馨的請求。 周末,吳薇跟著李馨一起登上了開往雪兒家鄉的長途汽車。她倆各自拎了一隻旅行箱,在李馨的旅行箱裏,裝著雪兒的骨灰盒,而在吳薇的旅行箱裏,則裝著雪兒的遺物。 其實雪兒的遺物並不多,除了衣物之外,就隻有一口小木箱了。這口小木箱,平時就放在雪兒的床上,她一直當做寶貝一般,箱子外掛著一口明晃晃的大鎖,她從不把裏麵的東西拿出來給室友們看。吳薇她們都不知道在這口箱子裏,究竟裝著什麽東西。 雪兒的家,在一個偏遠的小鎮上。當吳薇和李馨來到這個小鎮,按地址尋到雪兒的家,才驚異地發現,原來雪兒家竟是開中醫鋪的。 端坐在中醫鋪中,正為鎮裏的居民把脈開藥的,便是雪兒的父親,一位身穿中式綢衫的中年人。而在櫃檯後,一個身材豐滿的女人正提著小秤忙著為病人抓藥配藥,這女人想必便是雪兒的母親。 因為提前打過電話,所以當吳薇和李馨走入中醫鋪後,雪兒的父親立刻便知道她們的來意,趕緊為她們拎來板凳,倒來開水。而櫃檯後的豐滿女人,鼻孔裏則嗤出一口氣,嘀咕道: 把骨灰盒帶到店鋪裏來,真是晦氣,當家的,帶她們去後院! 雪兒的父親,臉上肌肉抽搐了幾下,但旋即便聽話地站了起來,對吳薇和李馨說道: 你們跟我去後院吧 吳薇不滿地盯了一眼櫃檯後的豐滿女人,心想,自己女兒的骨灰盒送回了家裏,居然是這種態度,她是不是雪兒的親媽呀? 這時,通往後院的布簾忽然被人撩了起來,一個十五六歲的男孩一邊嚼著口香糖,一邊走進了中醫鋪裏。那男孩一看到櫃檯後的豐滿女人,便叫道: 媽,給我20塊錢,我要去網吧玩遊戲。 雪兒的父親抬起頭,對那男孩說: 小火,家裏有電腦,你為什麽要去網吧玩遊戲? 那個叫小火的男孩立刻昂首答道: 在家裏玩遊戲,不刺激,在網吧裏大夥兒一起玩,一起吼,那才好玩呢! 櫃檯後的女人則怒罵道: 當家的,你問這麽多幹什麽?孩子想去網吧就讓他去,別一天到晚待在家裏看書,看成書呆子怎麽辦?難不成你也想讓小火和你那死鬼女兒一樣,隻要有一丁點兒想不通就自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