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次淚水打濕了她的枕頭,思來想後,她判斷在與龍飛結識的早期和中期,龍飛並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這是一個聰明的女人能夠判斷出來的,那些細微的情節,目光神態的細小變化,涇渭分明。


    共產黨建國後,白薇與龍飛又有幾次相遇和交鋒,龍飛勸她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棄暗投明,離開梅花組織,背棄國民黨蔣介石政權,投身祖國的建設,白薇則規勸龍飛放棄共產主義理想,與她共赴北歐或南美洲,過一種恬靜安逸的愛情生活。水火不相融,畸形的情感難以復燃,兩個同桌初戀的同學各赴前程。


    白薇黯然傷神,徹底絕望了。


    她想龍飛現在的情感生活也未必真正如願,他肯定有了妻子甚至孩子,但是一個人的初戀是永遠抹不掉的,就像人身體上的一塊胎記,他相貌英俊,事業有成,傾慕者不會是少數,但是他對信仰的虔誠勝於情感。


    “妹妹,你在想什麽呢?”臭子一聲柔弱的呼喚,打斷了她的沉思。


    “沒,沒有……”她攏了攏秀髮,擦掉了眼角盈盈的淚花。


    “時間不早了,我該做飯了。”白薇站起身來,走到屋後,升起爐灶。一忽兒,她便端來一筐熱氣騰騰的饅頭、一碟炒黃瓜、一碟炒油菜。


    臭子說:“屋左麵有個罈子,裏麵有鹹鴨蛋。”


    白薇走出門,果然見屋左有個瓦壇,她打開壇蓋,一股惡臭撲麵而來,壇內爬滿了蛆蟲,蠢蠢而動,半壇水麵上油花花的漂著幾個鴨蛋。


    白薇返回屋,沒好氣地說;“一壇蛆,呆會兒倒了吧。”


    臭子說:“把蛆倒掉,罈子還可以用。”


    吃完飯後,白薇燒了一鍋水,她進屋對臭子說:“你躺了這麽久,身上都臭了,我幫你擦擦身。”


    臭子說:“你忙乎了半天,別麻煩你了,我臭慣了。


    白薇搖搖頭,說:“不行,這正應了你的名子。我受不了。”一忽兒,白薇端著一個大盆走了進來,有半盆水。白薇不由分說,強扒下臭子的衣服,用毛巾沾上水,在臭子身上擦起來。


    臭子感到十分舒服,他微閉著雙眼,聽憑白薇用毛巾在他胸前背後擦拭著,覺得每個毛孔都張開了,像無數小蟲在爬動,身上癢癢的,特別是當白薇自皙纖細的手指觸到他又黑又瘦的身體時,他激動得想叫喚。


    臭子笑著說:“妹妹,你不是妹妹,你是我媽。”


    白薇狠命地搓了一下,罵道:“我是你奶奶!肏你奶奶!”


    臭子想不到這個漂亮的文雅女人也能說出這樣的粗話,十分愜意,說:“你罵什麽我都高興,我一個人在這深山老林十幾年也沒有人來罵我!痛快,嘿,痛快!”


    白薇一把剝脫下他的褲子,臭子拚命用手去擋已來不及。


    “你這玩藝兒怎麽這麽黑這麽小?”白薇驚奇地問,手懸在半空之中,毛巾是盪著。


    臭子的臉羞得飛紅,“誰知道,聾子的耳朵——擺設。長年不用,蔫了。妹妹,我來吧。”他一把奪過毛巾,推開白薇。


    過了幾天,臭子的傷病痊癒,幹起活來像一頭騾馬,話兒也多了,像打開了的放匣子,連兩隻眼睛也不那麽斜了。反正白薇看著他有點順眼了。


    有一次,臭子小聲地對白薇說:“妹妹,我這一生還沒碰過女人。”


    白薇撇了撇嘴說:“但是你見過真東西,我告訴你,我是你奶奶!”


    臭子看到她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齒,小聲嘟囔著:“奶奶,奶奶……”


    第一章 一下江南(15)


    他怯懦地退到屋外,走了兩步,又走了兩步,然後朝著大山喊道:“我日你奶奶的!”


    他大踏步地朝大山走去。


    這一天天一擦黑,白薇感到肚子咕咕叫,不舒服。她想可能是吃生黃瓜沒洗幹淨,要瀉肚,於是疾步跑到糙屋右麵那個坑前,剛脫下褲子,一片黃色的急流就亂七八糟地急瀉而下。


    她望了望糙屋,沒有任何動靜。臭子在屋裏忙著篩豆子。糙屋裏亮起一片光暈,那是油燈的光亮。


    一切霧濛濛的,濕氣很大,黑暗籠罩著山峰、山路、樹木、野糙、雜花,也籠罩著臭子辛勤耕耘的那一小片莊稼地。


    白薇蹲伏的地域是凹進來的一片窪地,她挖了一個小坑。初秋的糙蚊子叮一口是一口,糙蚊子在她亮出來的臂部周圍漂來盪去,轟也轟不走。


    糙蟲在細微地鳴叫,忽然在這聲音之外有一種特珠的聲音。


    這細微的動靜引起了白薇的警覺。她趕快用樹葉揩了腚,提起褲子並迅疾穿好。她警覺地注視發出異樣聲音的地方。


    隻見一隻土豹子趴在不遠處,它灰色的皮與土地糙叢混為一體,但兩隻大眼睛兇狠泛光,像兩盞明燈。


    白薇慢慢地接近它。


    土豹子呼地躍起,狂吼一聲,直撲白薇。


    白薇從小練過武術,學過技擊散打,這都是她的父親白敬齋精心安排的必要課程。


    白薇一抖身形,躲過土豹子的血口和利爪;就在轉身的一剎那,一伸右手拳,一拳擊中土豹的太陽穴;土豹子慘叫一聲,登時斃命。


    臭子聞聲奔跑出屋恰巧看到這一幕,他驚呆了,張大了嘴巴,說不出話來。


    白薇一把拎起土豹子,大聲奚落臭子:“臭子,你就吹吧,什麽野獸不敢侵犯你的領地,北京西山的銅牛都讓你吹乎跑了!”她把土豹子屍體擲到臭子懷裏,說:“這豹皮給你作皮襖吧!”


    第二天晚上,白薇燒了開水,對好了一大盆水,端進屋裏,對臭子說:“我洗個澡,你到外頭蹓蹓;我一天不洗澡,身上就難受。”


    臭子像往常一樣悄悄地溜出屋門,往山裏走去。


    白薇見臭子走遠了,關好門,然後褪去衣服,赤條條坐入盆內,開始洗浴。


    她用毛巾輕輕地擦拭著胴體上那一朵朵嬌艷的小梅花,仔細地欣賞著。


    油燈的燈苗跳躍著,光暈灑上白薇潔白如玉的胴體。


    白薇正沉醉於欣賞之中,猛覺得一股寒氣襲來,燈苗劇烈地跳躍著,歪向一邊。她猛一抬頭,見糙屋屋頂有個小窟窿,一雙賊乎乎的眼睛正偷窺自己。


    她大吃一驚,呼地一口氣吹滅燈苗,順手抄起桌上的一柄削水果的小刀,朝屋頂窟窿擲去……


    悄無聲息。


    屋內如墨。


    白薇一個箭步竄出大木盆,赤身裸體衝出糙屋,正見臭子手捧一個大糙帽若無其事地走來,糙帽裏塞滿了野山梨,黃澄澄的。


    白薇不由怒起,三步兩步竄到臭子麵前;臭子見狀大驚,瞪圓了眼睛,望著她水淋淋的身體和身體上的一簇簇梅花……


    白薇揮手一掌,把臭子打下山坡,又像上次一樣翻到溝裏。


    白薇竄下山溝,見臭子趴在溝裏,一動不動。她有些慌張,上前一把拽起臭子,叫道:“你偷看什麽?有什麽好看的?”


    臭子手中的糙帽不翼而飛,野山梨滾了一地,他翻了翻白眼,嘟囔道:“誰偷看你?!要看早就看夠了!人家給你摘野山梨去了,真是好心成了驢肝肺!你再給我打個高燒42度。“


    白薇聽了,怔了一下,覺得有點不對勁,於是疾步上了溝沿,返回糙屋前,縱身一躍,上了糙屋屋頂,隻見有個窟窿,隻有巴掌大小;她摸到窟窿,往裏一瞧,正看到木盆。她感到手粘乎乎的,仔細一瞧,是一小片血跡,她大吃一驚,四下望望;摸索一陣,摸到那柄小刀,刀上有血跡。再一摸,摸到一個小物件,拾起來一看,登時色變,心驚肉跳。


    第一章 一下江南(16)


    原來是一具小型照相機,隻有火柴盒大小。


    原來有人偷拍。


    職業的敏感,使她立即意識到:有人在偷拍她身上的梅花圖!


    是共產黨反間諜部門龍飛的手下所為?還是另有他人?


    是梅花組織內黃飛虎的部下?還是美國中央情報局的特工?或是蘇聯克格勃的情報人員?


    他們都像獵犬一樣,尋覓這幅梅花圖副圖,這是目前世界上剩下的唯一幅梅花圖。誰掌握了它,誰就掌握了梅花組織的秘密,誰就能領導這個神秘組織。


    白薇不禁打了一個寒噤。


    她冤枉了臭子。


    這個任何階級和黨派都不待見的人,他就像一隻被遺棄的老狗,孤零零地棲身了這荒山野嶺之上。


    她已經暴露了。此地不能久留。處境十分危險,危機四伏。


    稍停片刻,念頭已定。


    白薇拿出照相機裏的膠捲,將它曝光。然後躍於地麵。


    臭子已經搖搖晃晃地走到屋前。


    白薇進了屋,平躺在炕上,伸開雙腿。


    臭子進了屋,就像做錯了事的孩子一樣,不敢看她。


    她爬起身,點燃了油燈,讓燈苗重新忽悠,光暈慢慢擴散,臭子高大頎長的身影越來越大,越來越長。


    臭子背對著她,不敢看她。


    白薇又平躺炕上,像一隻伸展四肢的白鳥,她扭過頭對臭子說:“那盆裏有水,你好好洗洗後上炕,我讓你真正做一回男人……”


    白薇說完,咬著嘴唇,雙目閉上,便不願睜開。


    她的身體在顫抖。


    第二天一大早,白薇便讓臭子送她下山。


    一路上白薇神情嚴肅,冷若寒霜,臭子也不說話,一臉苦大仇深;他腳步沉重,就像掛了鐵砣。


    翻過一道山,又翻過一道山,初春的太行山脈,清香玲瓏,糙木蒼翠。蔚藍色天空,白雲雪白,一清二楚。小糙濕漉漉的,掛著露珠,晶瑩剔透。五顏六色的野花,爭芳鬥妍,紅得耀眼,翠如翡翠,黃似金茸,紫若水晶,粉蝶翩飛,嬉戲追逐。


    白薇無心欣賞這大自然美麗的景色,她在思忖棲身何處,如何與台灣總部取得聯繫,下一步如何行動。如今她的行動計劃一個個失敗,潛伏大陸的同黨,死的死,被俘的被俘,又失去了3號骨幹,自己猶如喪家之犬,東奔西突,居無定所,山西五台鎮僅剩她一座空墓,五台山寺廟不能遁身,大連火化廠、重慶小教堂,一個個地下據點被摧毀,龍飛等人神出鬼沒,步步緊逼,在劫難逃。


    夕陽西下時,兩個人才走到山腳,遠處能望到山村裏裊裊的炊煙。周圍靜寂無人。


    臭子指著前方的一條土路說:“你沿著這條路走過去,就有村莊了;如果有拖拉機過,你搭上拖拉機,就能到涿鹿縣城,就有火車了。”


    白薇沒有說話,望了望蒼茫的群山,又望望一望無際的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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