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鄰居過來把籃子舉起來給了他。


    他提著籃子,跳進了花園。


    在他眼前出現一幢古老的三層洋樓,房子很大,看上去雖然破敗不堪,但房子的結構卻很牢固。因為很久沒人住了,花園裏到處荊棘叢生,雜亂無章,還有假山亭子,一看便知以前顯然是一家大戶人家。驀地,有一群烏鴉在房頂上起落盤旋,還發出一聲聲悽慘的叫聲。這情形使他打了一個冷戰。他在樓房的大門口站了一會兒。不知裏麵怎麽樣,會不會突然出現個恐怖的鬼怪來?這樣一想,他竟感到有些緊張惶恐。還是在花園裏呆一晚?是不是不進房間?此時此刻,他想像陰森森的房間,房間裏曾被殺害的死者,而房間裏又是如此的黑暗,被殺害的冤鬼又那麽多——便自然而然地感到害怕起來。


    糙坪上有一隻石凳,他坐了下來,呆呆地望了一會眼前那座靜如死寂的房子。


    他打開酒瓶,喝了幾口二鍋頭。


    他呆呆地望著樓房。酒能壯膽,他自言自語道。


    天色越來越暗,他覺得有些冷,便又喝了幾口酒。


    風越來越大,他感到越來越冷。他想還是到房間裏去的好,至少可以擋擋風。


    他從籃子裏找出手電筒,提著籃子來到門前,門關著,他從一扇破損的玻璃窗中伸進手去,把房門打開了。


    裏邊黑咕隆咚,他擰亮了手電筒,這是一間寬大的客廳,客廳裏有沙發茶幾,以及一些其他日用家具,地上滿是垃圾灰塵,房間裏靜悄悄的,沒一點聲音。他看了看,從籃子裏拿出一支蠟燭,並用火柴點燃了它。


    “砰”地一聲,風把大門颳得自動關上了,他嚇了一跳,雙眼死死地盯著門口,這樣過了幾分鍾,當他確定無疑是風時,才舒了口氣,平靜下來。


    他又喝了一大口酒。


    他來到走廊,拿著手電照了照客廳旁邊的幾間房間,都已破敗零亂。此時此刻,他感到自己的膽子漸漸大了起來。


    現在,他左手拿著手電,右手舉著砍柴刀,一步一步走上樓去。


    樓上的房間更多,他一間一間地看過去,這些房間大都淩亂不堪,有的還掛著蜘蛛網。


    但是,有一間房間的門他打不開,這時候的他已經不再害怕,他毫不顧忌地用砍柴刀劈門鎖,三下兩下就把門打開了。


    但當他把手電照到這房間裏麵時不由愣住了。房間裏看上去竟然十分整潔,有床有沙發有梳妝檯,梳妝檯上的鏡子仍然很亮。桌上還有一支未點完的大蠟燭。煙缸裏還有菸蒂,他頓感毛骨悚然,轉身就走。


    他直奔樓下的客廳,還好,客廳裏的蠟燭還亮著,他舉起酒瓶就喝。


    整個房子死一般的靜寂。


    夜越來越深,楊彪的一瓶二鍋頭也差不多喝完了,他的膽子又恢復了一些。


    他又來到樓上的那間房間,並把桌上的那支蠟燭點亮了。


    蠟燭閃爍著微弱的光亮,房間裏顯得有點生氣了。


    他的目光定格在梳妝檯鏡子上的一朵紙剪的梅花上了。


    難道這兒真的有人住著?這朵梅花代表什麽?平時的說話聲就是從這兒傳出去的嗎?那麽,他們是些什麽人?是好人還是壞人?他們身上有槍嗎?也許他們在躲避什麽災禍,在這兒暫時住一陣?如果這兒住的不是人,難道真的會是鬼,是當年被殘忍地殺害的冤鬼?他想。


    他來到門口,走廊裏黑黢黢的,一縷月光從窗外透進來,照在通往三樓的樓梯上。這時他情不自禁地擰亮手電走向三樓。


    “格登”一聲,這是從樓下客廳裏傳來的聲音。他一陣驚愕,心怦怦地亂跳。


    他憋息靜氣了一會兒,見再也沒什麽聲音,就又準備上三樓。


    “格登”又是一聲,還是從樓下客廳裏發出來的。他停住了腳步,靜靜地聽了一會兒,他想下樓去看看,覺得不該這麽害怕,但他一時卻不敢下去。他回到二樓那間整潔的房間,看著蠟燭發起愣來。


    “我什麽地方也不去,就呆在這間屋裏得了!”他想著就把房間的門關上了。


    第2節 陰森恐怖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他突然聽到三樓響起了腳步聲,這時腳步聲越來越響,是向他呆的房間裏走來的,他大驚,下意識地舉起了砍刀。


    他緊張地盯著門。


    但是,讓他更吃驚的是,那腳步聲在門前停住了,僅幾秒鍾,那腳步又向下走去了,是走向客廳去了。


    “格登”一聲,客廳裏又傳來了一下怪聲。


    那是人的腳步聲,還是鬼的走路聲?他自言自語。“我該下去看個究竟?!”他想。


    但他此時此刻,渾身顫慄起來。他想把門打開,卻有點力不從心。


    噢,原來門已被反鎖上了!現在,他根本走不出去了。


    他舉起砍刀劈門,但一時卻劈不開,他心裏又驚又怕。


    他來到窗前,把窗戶推開了,用手電照了照下麵的花園,風越來越大,這時候外麵又下起了小雨,他感到越來越恐怖,想爬出窗去,又感到離地太高,爬下去時弄不好會跌死。這時走廊裏又傳來奇怪的腳步聲。


    這腳步聲在他呆著的房門前停下了。


    他點燃了香菸,回過頭去,全神貫注地注視著房門。


    蠟燭在閃爍,他右手緊緊地握著砍刀——


    突然,門開了,他瞪大眼睛,還來不及舉起砍刀,就被恐怖的景象驚嚇得倒在地板上了……


    第二天上午,他的丈人和妻子韓月以及幾個鄰居在13號的大門口等楊彪出來,但裏邊靜悄悄的,沒一點聲音。


    韓月對著13號的大門呼喚楊彪,但整個13號裏邊死一般的靜寂,沒一點反應。


    鄰居們也幫著喊,楊彪就是不出來。


    韓月急了,難道楊彪被惡鬼嚇死了?這樣一想,就要進去看,問鄰居們誰願意陪她進去?可大家我看看你你看看我,誰也不敢陪她進去。


    難道13號的冤鬼起死回生了?


    此時此刻的13號顯得更恐怖了。


    韓月號啕大哭起來,她的老父竭力勸說也沒用。這事驚動了居委會專門負責打更的老王,這老王自然也是他們的街坊,義不容辭地說他願意陪她進去看看,裏邊到底有沒有鬼。


    這時一鄰居見老王準備進去,也說要跟著進去,老王答應了。韓月不再哭泣,她謝了老王,說如果楊彪死了,她也跟著死。


    老王勸了她,鄰居們也紛紛勸她,說楊彪不會死的,興許喝醉了還沒醒呢。


    韓月破涕為笑了。


    這時老王把手中的酒瓶扔了,嚷道:“快把門打開!”


    有人找來了斧子,把鏽跡斑斑的鐵鎖砸開了。


    一夥人跟著老王擁進了13號。


    他們進了客廳,客廳跟昨晚楊彪看到的一樣,沒什麽變化。他們跟著老王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地搜尋過去。房間裏靜得可怕,但大夥兒的說話聲打破了整幢房子的死寂。


    他們來到神秘的二樓,跟著老王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地看過去。他們來到楊彪昨晚來過的房間,這房間就是楊彪被嚇昏的房間,但房間裏沒有楊彪,那朵貼在梳妝檯上的梅花也不見了。


    他們又上了三樓,三樓有大小四間房間,每間房間幾乎都是滿地灰塵,破敗不堪,還掛滿了蜘蛛網。


    怎麽沒有楊彪的影子?他會去哪兒呢?大夥兒又找了一遍,還是沒有,連他帶去的二鍋頭酒瓶和那個裝食物的菜籃子也不見了。


    韓月又哭泣起來,她怪起了老父和鄰居,老父和鄰居們自然又是一番安慰。


    楊彪在13號神秘地失蹤了!打更的老王把這事告訴了居委會,自然這事派出所的民警也知道了。那天派出所來了許多民警,把13號內的房間裏裏外外檢查個底朝天,也沒發現什麽特別的情況。於是民警們認為居民們是在戲耍他們,再也不管13號的事了。


    但是派出所的所長還是督促房管部門,要求他們派人看房子,因為“文革”前市裏曾把這洋樓當文物來看管的,被“文革”這事就給搞亂了,現在既然出了這種麻煩事,就應該派人看管,否則一切後果自然由房管部門負責。房管所不敢怠慢,跟居委會商量,結果居委會派打更的老王去13號看房。


    老王慡快地答應了居委會的要求,但他提出的條件是,白天去看門晚上回自己家裏,每月二十元的津貼——居委會自然跟房管所商量,要求他們出這筆錢給老王,房管所答應了。


    老王單身,是個孤苦無依的老酒鬼,他平時膽子雖然小,但一喝酒,就什麽都不怕了。


    13號白天竟然有人看門了,這使許多鄰居常常來13號跟老王閑聊。


    整個白天老王就呆在13號的客廳裏,黃昏時分才回去,一個星期過去了,老王安然無恙。


    但到了晚上,這13號裏仍有奇怪的腳步聲,這陣子還多了韓月因失去丈夫的哭泣聲,淒涼悲慘,使這胡同更陰森恐怖了。


    於是,有個別人搬走了,胡同裏的居民又少了一家。


    到了晚上,這條胡同的左鄰右舍再也不敢走夜路了。


    喝酒壯膽的老王照舊打更,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可天有不測風雲,僅一個多月後,老王突然失蹤了。在糧錢胡同的居民眼中,老王消失得頗為蹊蹺,這事報告給居委會,居委會的阿姨們一個個都嚇得目瞪口呆。眾人結伴進13號看了,見老王惟一留下的痕跡是他那裝酒的瓶子,那隻瓶子在13號客廳的角落裏。


    老王的失蹤又引起了街坊的一番議論。


    “老王是被鬼請去喝酒了。”一鄰居說。


    “這13號恐怕是有鬼的了,要不怎麽進去一個就失蹤一個呢?”


    “他們到底是死是活還吃不準,畢竟咱們還沒見到他們的屍體。”


    ……


    居委會因老王的失蹤,就不敢把這事給報上去,房管部門也一樣,他們生怕上麵怪罪下來,吃不了兜著走。


    這事竟然不了了之。


    但房管所還是想再找個人看房。這天,有一對年老夫婦由居委會幹部陪著來到房管所,所長接待了他們。居委會幹部說這對夫妻願意住在13號看房。所長打量了他們半晌,竟然答應了。


    從此,13號住進了這對姓梅的老夫婦。


    一個月過去了,這對夫婦安然無恙。


    鄰居們感到奇怪,怎麽別人進去了就失蹤,而這對老夫婦竟然會安然無恙?


    而且夜間那棟房子不再有恐怖的腳步聲,而代替的是這對老人的腳步聲。人們感到欣慰的是,13號自這對老人住下後,這條糧錢胡同平靜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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