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濤斜著眼看了看前排打鬧的兩人,‘咽了口口水,說:“那你扯什麽步兵?”


    “一般哪兒會有人去殺精神病患者啊?”韓亮說,“我看多半也就是個人格不健全的人。當然,也不敢保證不是步兵再次作案。”


    “別扯了。”林濤說,“步兵現在在看守所裏鎖著呢。”


    大寶一直瞪著眼睛,此時終於插上了話:“步兵?會不會是步兵沒有被抓進去?會不會就是步兵幹的?我說夢涵那案子!”


    我沉吟了一下,說:“不可能吧。你這個邏輯不通啊。如果我們抓錯了人,那麽步兵就沒有必要報復我們;如果沒有抓錯人,那步兵怎麽從看守所出來作案?更何況,步兵的交代,還有他的dna、身份、筆跡都已經進行了鑑定,不會搞錯的。而且你別忘了,我們都見過步兵啊,明明就沒有抓錯人。”


    “是啊,別大驚小怪。”林濤說,“韓亮他就沒一句正經的。”


    說完,他看了一眼陳詩羽。


    大寶說:“我怕有意外啊。畢竟別的案件,我們都在幕後,不會有人報復我們。但步兵是我們的同行,會不會是身份有問題?或者說,越獄?”


    “你當是看電視劇呢?還越獄!越獄這種大事兒,一發生早就媒體報導滿天飛了好嗎!”我一邊說,一邊撥通了看守所同事的電話。


    “我給你問了。”我掛斷電話後說,“第一,我們絕對不會抓錯人,在看守所的那個就是步兵,身份確鑿,不會有任何問題。第二,步兵現在老老實實地被鎖在看守所裏候審呢。這回放心了吧。”


    剛剛因為查清案件事實而略有放鬆的大寶,此時又重新沮喪地低下了頭。


    陳詩羽從倒車鏡裏看到了滿臉沮喪的大寶,又捶了韓亮一下,說:“討厭!都怪你!”


    “從來就沒個正經的,不知道你為啥還有那麽多女朋友。”林濤把最後三個字加重了一下語氣,說,“師父究竟是怎麽說的。”


    “師父說,青鄉市一個精神病人,在自己家中死亡了。”韓亮說,“本來他的親屬沒有什麽意見,按照病故的程序,準備去殯儀館火化了。後來這個病人的兒子從外地打工回來,說是看到他爸爸屍體的嘴裏有血,感覺有疑問,就報案了。”


    “這樣的非正常死亡,全省一年有一萬起,這有什麽好去的?”我說。


    “師父看到了上報材料,說是當地法醫確實排除了病死的可能。”韓亮說,“因為死者真的有外傷,疑點不能解釋。我們剛好把這個事情搞清楚了,就別閑著,趕緊去幫忙看看究竟是怎麽回事。”


    大寶本身就是青鄉人,韓亮這個人工gps記路的功能也超級強大,我們和青鄉的同行更是交流甚廣。所以,每次到青鄉出差,我們都省去了繁文縟節,自己駕車趕往現場。


    按照師父傳過來的材料看,案件發生地是青鄉市郊區的青笛鎮。韓亮駕著車幾乎沒有打彎,就直接到了目的地。


    看起來,現場附近地區的經濟條件要高於整個青鄉市的平均水平,這一片的民宅似乎有一些江南水鄉的味道,每家每戶都蓋著兩層的小樓,外牆裝潢得十分精緻,折she出這一片百姓殷實的生活。


    穿過了這一片繁華的小鎮,我們來到了位於鎮子最西頭的現場。這是一條縣道,因為有大車經常經過,揚起的灰塵持久不散,所以感覺周圍的空氣都霧蒙蒙的。和小鎮的中心相比,這個位置要冷清許多,除了偶爾駛過的汽車,幾乎看不到人煙。


    現場就位於縣道的一旁,一座同樣十分精緻的二層小樓,大約和縣道離了有二十多米。


    從小樓的兩旁,一直到縣道旁的梧桐樹,都纏著警用警戒線。幾輛警車依次停在縣道旁邊,占去了本就狹窄的縣道的三分之一。


    本以為下車後,我們就要徑直跨越警戒帶,走進現場。然而,當我們下車後,才發現幾個警察正在拆警戒帶。


    “不是有案件嗎?”我走上前,出示了自己的現場勘查證,說,“怎麽不保護現場了?是案件破了?還是案件撤了?”


    負責拆除警戒帶的一個年輕民警給我敬了個禮,說:“之前就沒人說是案件啊,就法醫在那裏總說有疑點有疑點什麽的。”


    顯然他沒仔細看我的勘查證,不然不會在我麵前表現出對法醫的“鄙視”。


    “也就是說,現在證實這不是個案件了?”我問。


    “不是案件。”民警點了點頭,說,“指揮部要求不保留現場了,還有死者的親屬要住進來呢,不能影響老百姓的正常生活。”


    “死者兒子嗎?不是他報警的嗎?”我問。


    “是啊。”民警說,“不過他現在說他不告了。”


    一番對話讓我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我說:“我能提個要求嗎?代表省廳刑警總隊。”


    小民警一臉茫然,說:“雖然這案子本就不是刑警管,但領導,您還是說吧。”


    “現場再保留一天。”我說,“我現在就去市局問問情況。”


    “移交交警隊了?”我坐在刑警支隊長的辦公室裏,驚訝地問道。


    劉三廈支隊長說:“是啊,現在看,這就是一起交通事故逃逸案件。”


    “交通事故逃逸,哦,這樣的事情,依照我的經驗,家屬應該鬧得更凶才對啊。”我說,“畢竟破案了,可以帶來一筆賠償款。”


    “這不是特殊情況嘛。”劉支隊說,“你師父沒和你說?死者是個精神病人。”


    “說了。”我點點頭,“有什麽問題嗎?”


    劉支隊笑了笑,說:“是這麽個情況。死者是一個武瘋子,武瘋子你懂不懂什麽意思?就是那種會打人的瘋子。”


    “哦,躁狂症。”我用三個字解釋了死者的病情。


    “對對對,躁狂症。”劉支隊說,“我們這邊都叫武瘋子。這個武瘋子叫牛建國,可以說是青笛鎮的噩夢啊。很繁華和諧的一個鎮子,但人人都怕他。甚至沒人敢靠近他的住處。”


    “就因為他打人?”我問。


    劉支隊點點頭,說:“鎮子上的居民都是能躲多遠躲多遠的,武瘋子的家人也深受其擾。什麽賠禮道歉啊、賠償啊,那都是常事兒!這人簡直就是一個大大的累贅。”


    “他還有什麽家人啊?”我問。


    “一個妻子,長期和他生活在一起。”劉支隊說,“挺傷心的,長期身上帶傷。還有個女兒,嫁到隔壁鎮子。還有個兒子,在上海打工,哦,就是他趕回來報案的。”


    “所以,這樣的人死了,對他的家人來說,反而是一種解脫是吧?”我問。


    劉支隊點了點頭。


    “可是我聽說他是死在自己家裏的啊。”我問,“交通事故,怎麽能夠讓死者死在自己家裏的?”


    “是這麽個情況。”劉支隊舔了舔上唇,說,“前天晚上,牛建國的妻子孫鳳從市區回家。哦,她是到市裏賣菜的,一般都是這個節奏,早上出門,傍晚時分回家。回到家裏以後,就發現死者躺在床上。因為躁狂症,你懂的,基本就是每天暴走狀態,睡眠很少的那種。所以她覺得有點兒奇怪,今天咋這麽早就睡了?於是她過去推了他一下.發現他紋絲不動,又拉了一下他的胳膊,發現他的手掌冰涼,手指僵硬。於是發現不對勁,就打了120。醫生到了後,就直接診斷他已經死亡了,讓殯儀館來直接拉走了屍體。本來死者的妻子也沒準備報案,畢竟這事兒讓她徹底解脫了啊,就給兒子打了電話,讓他回來辦喪事。她兒子是昨天下晚時分趕回來的,回來後先去看遺體,發現了嘴角有傷,所以報案了。”


    “你們就去現場了?”我問。


    劉支隊點點頭,說:“我們派人去殯儀館看了屍體,發現死者頭上、嘴上、鼻子上都有傷,確實不像是自然死亡,所以就封存了屍體。然後刑警隊的人就去勘查了現場。”


    “怎麽樣?”


    “當時是晚上,屋裏看過了,沒有任何搏鬥的跡象。”劉支隊說,“床上也是正常的,所以覺得挺奇怪的。第二天早晨復勘現場的時候,發現死者家門口的縣道上,有一攤血跡。然後血跡後麵的路麵上,有兩條長長的剎車痕。”


    “哦,原來是這樣。”林濤像是鬆了一口氣。


    “可是死者為什麽在家裏呢?”我不依不饒。


    劉支隊說:“那誰知道啊?我猜啊,可能是當時被車撞了,但是還沒有到死亡的地步,所以他就自己走回家躺床上,然後就死在床上了。畢竟這是一個精神病人,不可能像正常人一樣思維,去追究肇事者的責任。”


    “然後肇事者就逃逸了對嗎?”我問。


    “是啊。”劉支隊說,“但考慮到死者是自己走回家的,司機可能會認為他並沒有多大事兒,所以這個逃逸行為也不算惡劣。”


    “然後這個事情就順理成章移交給交警隊了,你們就撤現場了?”我問,“是因為家屬不再追究了是嗎?”


    “縣道上也沒有監控,本來就很難查。”劉支隊說,“交警究竟會怎麽去查,我也不知道。但是據說死者家屬向交警隊明確表態,無所謂查到查不到。”


    “屍體也沒解剖對吧。”我問。


    “既然沒有什麽特別的疑點,而且家屬堅決反對解剖,我們也就不得罪人了。”劉支隊嬉笑著說。


    “我看啊,交警隊也破不了案。”林濤說,“這樣的交通肇事逃逸,確實太難搞了。而且家屬又不給他們壓力。”


    “那你打電話給老陳吧,請示收隊?”陳詩羽說。


    我點點頭,撥通了師父的電話,並且介紹了劉支隊向我們敘述的情況。


    “所以呢?”師父問。


    “所以,我請示收隊啊。”我說。


    “你們最近手頭上有別的案子嗎?”


    “沒。”


    “那你們急著回來做什麽?”


    “我……不是,可是我們沒工作了啊。”


    “交通肇事案件就不是案件了?不是刑事案件嗎?”


    “可是交通肇事案件是由交警部門管轄的刑事案件啊。”


    “我和你們說了多少遍,雖然我們是刑事技術,但也是要為全警服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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