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大皇子越發覺得這福康公主不安好心。


    聽說前幾天她還被老五媳婦請去了他們府中小坐片刻,老五那心思深沉、慣會算計的家夥,誰知道這是不是他按捺不住,聯合福康公主給他挖坑呀?!


    至於老九,他用腳趾頭想都知道不可能,普寧寺那檔子事鬧得沸沸揚揚,老九兩口子和福康公主結下梁子,隻會有齟齬,絕不可能攜手合作。


    大皇子心思幾經反轉,屁股在椅子上挪了挪,雙手撐著扶手就想站起身。


    他打算找個借口快快離開,免得被不長眼的路人瞧見,或是被哪個心懷鬼胎的侍從傳出去,等年後開了朝會,被人參上一本,那可就得讓他吃不了兜著走咯!


    “端王殿下不必如此著急。”


    福康公主將大皇子的小動作盡收眼底,看到他那恨不得立刻撇清關係的樣子,心中暗自嗤笑:“真是蠢貨!心性不足難成大事!若不是還有些用處,本公主是絕對不會找上他的!”


    福康公主柳眉輕挑,反客為主,瑩白嬌嫩的小手伸出,指尖輕觸那溫潤古樸的茶壺,穩穩拿起,傾身向前,為大皇子斟茶。


    滾燙的茶水如銀練般落入杯中,熱氣氤氳升騰。


    “本公主說是故人,難道端王殿下一點都不好奇故人是誰嗎?


    其實本公主也算是受故人之托吧,臨行之前特來關照……”


    福康公主朱唇輕啟,故意拖長尾音,不緊不慢地兜著圈子,眼神裏透著一絲玩味。


    “哦?公主何出此言?”大皇子原本急著起身逃離這“是非之地”的動作瞬間頓住,神色一凜,饒有興致地挑了挑眉。


    他心底暗忖,這福康公主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不聽完實在心癢難耐。


    這般想著,便又重新理了理衣襟,那修長手指仔細撫平衣褶上細微的褶皺,隨後從容不迫地落座,抬眸緊盯福康公主,靜待下文。


    “銅牛縣,瘟疫…”福康公主微微傾身向前,壓低了嗓音,紅唇輕啟,吐出的字音仿若裹著一層寒霜,以隻有二人能聽到的聲音對大皇子說道。


    這短短幾個字,卻似重錘,狠狠砸在大皇子心頭。


    “當…”大皇子手中那瑩潤剔透的茶盞陡然一滑,脫離掌心,跌落於地,發出一聲清脆到近乎刺耳的響聲。


    刹那間,那澄澈透亮的茶湯四濺開來,星星點點地灑落在他那華貴無比、繡著繁複金絲暗紋的錦衣華服上,洇出一朵朵狼狽的“茶色花朵”。


    可此刻的大皇子,仿若被施了定身咒一般,恍然未覺察到滾燙的茶水澆在身上,肌膚被灼得泛紅也渾然不顧。


    他兩眼圓睜,眸中滿是震驚與錯愕,瞳孔急劇收縮,雙手不自覺地緊握成拳,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短暫的失態後,他看似隨意實則緊張地輕咳一聲,“咳…”,試圖借此掩飾內心的慌亂,找回幾分平日裏的沉穩。


    接著,似是理智的韁繩終於勒住了脫韁的情緒,他按捺住內心瘋狂叫囂的驚濤駭浪,強裝鎮定,提高音量質問道:“公主何出此言?!本王聽不明白!”


    說話間,額頭卻滲出細密的汗珠,泄露了他的心虛。


    他猛地站起來,雙手負在身後,轉身欲走,腳下步伐急促慌亂,心中卻在飛速盤算著這幾日暗中部署的人手與計劃,思索著如何悄無聲息地抹除隱患。


    “端王殿下莫急!本公主所說的故人就是你的好嶽家呀!”


    福康公主看著大皇子的狼狽模樣,嘴角上揚,綻出一抹玩味的笑意,清脆的笑聲如銀鈴般響起,在這靜謐的屋內格外突兀。


    她也不賣關子了,抬手輕撫鬢邊垂落的發絲,悠悠開口:“當時若不是你的嶽丈對我父皇透露了瘟疫之事,我父皇又怎會知道在你們金龍國腹地如此偏遠的小地方能有瘟疫呢?!”


    說罷,福康公主白嫩的手指在茶盞邊緣輕輕描繪著,目光幽遠,似陷入回憶,“你那嶽丈確實不錯,處心積慮,費心籌謀,機關算盡,隻為了能把他自己的女兒推上那最尊貴的後位!


    可惜呀,天不遂人願!


    那沈子衿不知從哪弄出來勞什子的黑色火藥,讓我們青龍國節節敗退。


    最後還送我前來和親!


    而你們這邊竟然也查到你那好嶽丈與瘟疫有關,被判斬首。


    幸而未曾牽扯出與我父皇的關係。


    我本想就讓這個秘密隨著我的到來,煙消雲散。


    誰成想在普寧寺中,你那好九弟陷害於我!”


    提及普寧寺之事,福康公主眼中閃過一絲怨憤,咬了咬下唇。


    “哼!他不仁,便休怪我不義!


    如今出了這事,我也即將啟程,雖說你那嶽丈現在被斬首,但是大皇子若是同意,那我們之間的合作便還是有效的…總歸都是一樣的目的嘛…”


    福康公主目光灼灼,直視大皇子背影,話語裏滿是誘惑。


    大皇子心中的念頭猶如洶湧潮水,千回百轉。


    起初,聽聞福康公主道出隱秘,震驚如電貫穿全身。


    他第一反應便是回去立刻安排得力人手,不惜一切代價,務必讓福康公主在返程途中“暴斃”,永絕後患;


    可隨著她娓娓道來,那些隱匿在暗處的利益糾葛逐漸浮出水麵,他慢慢鎮定下來,大腦飛速運轉,竟開始思考起其中的可行性。


    畢竟,若真能借此扳倒幾個對手,往後的路可就順遂多了。


    “現如今本王的嶽丈已逝,本王怎麽知道公主所言到底是不是真的?”


    大皇子心中有了計較,深吸一口氣,緩緩轉身,臉上已恢複了淡定從容,負在身後的雙手也悄然鬆開,自然垂落身側。


    左右這福康公主現在還在金龍國,他倒不必急於一時,萬一真如福康公主所言……


    那將來,說不定就是他登頂路上的一大助力嘛!


    這般想著,大皇子眼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精光。


    “若是端王殿下不信,本公主這裏還有你嶽丈的一封親筆信!”


    福康公主蓮步輕移,款擺腰肢,嫋嫋婷婷地走近大皇子,麵上帶著篤定的笑意,似是早已料到大皇子心中的猶豫不決。


    她那蔥白般的手指靈活地探入自己的貼身袖袋,那袖袋繡工精致,隱秘地藏於衣袖內側,旁人輕易難察。


    須臾,她從中拿出一封保存完好的信件,紙張微微泛黃,卻平平整整不見一絲褶皺,顯然被精心嗬護著。


    福康公主玉手輕抬,慢慢打開信件,動作不疾不徐,仿若在拆解一份神秘大禮。


    展開信紙後,她微微側身,將信件遞到大皇子跟前,眼神中透著不容置疑的意味。


    大皇子眉頭緊蹙,滿心狐疑,抬眼打量福康公主片刻,見她神色坦然,毫無閃躲,這才緩緩伸出手,接過信件。


    入手的瞬間,熟悉的字跡映入眼簾,心頭猛地一顫,沒錯!確實是嶽丈的親筆書信!


    大皇子怎麽也沒成想,嶽丈已逝,屍骨未寒,竟還能在這般情境下看到他的字跡。


    往昔翁婿相處的畫麵走馬燈似的在腦海中閃過,那些隱晦的暗示、意味深長的眼神交流,此刻都仿若有了答案。


    他來不及沉浸在回憶裏,接過信件快速地一目十行掃讀起來,越看下去,額上青筋微微跳動,臉色愈發凝重,很快就明白了嶽丈的意思。


    信上的內容猶如一記重錘,敲得大皇子心神震蕩。


    嶽丈確實是蓄意謀劃,精心布局,故意把銅牛縣瘟疫之事傳給了青龍國的皇帝。


    他妄圖借刀殺人,想讓青龍國出兵,趁著金龍國內憂外患、朝堂震蕩之際,狠狠施壓,逼迫父皇下罪己詔。


    一旦父皇認下這“失職”之罪,聲名受損,在百姓與朝臣眼中不再是那聖明君主,便可順勢將大皇子推上那至高無上的龍椅,實現大權獨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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