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濃稠的墨汁,沉甸甸地籠罩著普寧寺,萬籟俱寂中,唯有瑾王殿下所居的小院還透著幾分人氣。


    用過晚膳,瑾王殿下陪著小王妃沈悠悠和大舅哥沈子衿在院子裏踱步,石徑兩旁的燈籠搖曳著暖黃的光暈,勉強驅散些許夜的寒意,權作消食。


    “等會兒我要去陪著那福康公主去唱一出大戲,就煩請大哥陪著悠悠了……”


    瑾王殿下神色凝重,話語間滿是鄭重的囑托,打破了夜的寧靜。


    “一出大戲?”沈子衿劍眉一蹙,眼中滿是疑惑,脫口問道,“你跟福康公主有什麽戲?她又作什麽幺蛾子了?”


    “又?”沈悠悠本正漫不經心地瞧著腳邊的石子路,心思卻瞬間被大哥的話勾了去,像隻警覺的貓兒,敏銳地捕捉到關鍵詞,“大哥,她怎麽了?”


    沈子衿想起午後之事,臉色微微一沉,眸中怒火隱現,緩聲道:“下午我在往生殿祭拜母親之後,本想靜處片刻,追思亡母。


    誰料那福康公主跟發了瘋似的闖進去大鬧一場,全然不顧往生殿的莊重肅穆。她雙手一揮,竟拂下好多牌位,母親的牌位也未能幸免!


    致使母親在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寧!


    我實在氣不過,當場便大聲嗬斥,將她攆了出去!”


    說到此處,沈子衿拳頭緊握,涵養再好,也難掩心頭恨意。


    雖說當著妹妹麵,那些不堪的怒罵之語被強咽下去,可心底早已將福康公主罵了千百回,字字句句皆是怒火中燒的“問候”。


    嘴上沒罵,但心裏罵的可是挺帶勁兒!


    沈悠悠聽了,小臉漲得通紅,胸脯劇烈起伏,杏目圓睜,怒道:“這福康公主實在太過分,簡直欠收拾!”


    可轉瞬,她便壓下怒火,靈動的眼眸望向身旁的親親夫君瑾王殿下,朱唇輕啟,軟糯喚道:“夫君!”


    那聲音,恰似春日微風拂過琴弦,綿柔婉轉,尾音還帶著一絲嬌嗔。


    瑾王殿下身子猛地一僵,隻覺腹下似有熱流湧動,心也跟著亂了節拍。


    他太清楚,這小妮子平日裏雖活潑俏皮,可這般柔媚喚他“夫君”,向來隻在床笫間情動難抑之時。


    況且,自她診出有孕,屈指一算,已有…一,二,三…足足六天未曾“深入交流”了!


    他本就心癢難耐,此刻這一聲呼喚,恰似一把火,瞬間將隱忍多日的情思點燃,險些讓他理智盡失。


    可殘存的清明提醒著他,眼下絕非親昵的時機,這小機靈鬼定是有所圖謀才這般討好。


    “悠悠,有話直說便是!你我夫妻,不必如此……”


    後麵“勾引我”三字,他隻在心底暗自腹誹,麵上還強裝鎮定,隻是那微顫的語調,還是泄露了幾分心亂。


    這麽會撒嬌,簡直是要了他的老命了!


    沈悠悠嘴角上揚,綻出一抹狡黠笑意,眨眨眼問道:“都安排好了嗎?”


    瑾王殿下挺了挺胸膛,神色間滿是自得,拍著胸脯保證:“王妃放心,本王辦事,天衣無縫!”


    “那等會兒戲唱得熱鬧一點,估計後麵還得有我的戲!到時候本王妃可得盛裝出席,隆重登場!”


    沈悠悠雙手交疊置於胸前,滿臉雀躍,仿若即將登台的名角兒,對這場“大戲”滿懷期待。


    “……”沈子衿看看這個,又瞅瞅那個,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撓撓頭愈發困惑。


    “什麽唱戲?悠悠,這麽晚了唱什麽戲?哪個戲班子來呀?”


    他環顧四周,普寧寺裏處處透著古樸清幽,靜謐祥和,當下連連擺手。


    “不對呀,這普寧寺都講究清修,弄那勞什子戲班子來會擾了普寧寺清靜!到時候無我住持再把咱們趕出去……”


    說著,他上前一步,扯過瑾王殿下,又輕輕牽起沈悠悠的衣袖,便要往廂房中送,嘴裏還念叨著,“聽大哥的!這麽晚了,別去唱什麽戲了!趕緊睡覺去吧!”


    瑾王殿下與沈悠悠對視一眼,瞧著沈子衿這副急切模樣,再也憋不住,咯咯直笑。


    “大哥!你多慮了!我們說的‘此戲’非‘彼戲’!”


    沈悠悠輕拍沈子衿手背,不緊不慢解釋,眼中閃爍著神秘光芒,“你且等著看就行啦!”


    那得意勁兒,活脫脫像個藏著驚天秘密的機靈鬼,就等著看眾人瞠目結舌的反應。


    “真的?到底怎麽回事?我就一會兒不在,怎麽發生了這麽多事?而且我都不知道的?快快快!給我說一說!”


    沈子衿好奇心被徹底勾了起來,眼睛瞪得溜圓,滿臉皆是急切的“吃瓜”神情,隻差沒搬來小板凳,再備上瓜子花生礦泉水,好好聽這場“大戲”背後的故事了。


    沈悠悠賣了會兒關子,這才悠悠開口:“大哥,你可知那福康公主素日驕縱,仗著幾分青龍國皇室恩寵,在咱們金龍國狐假虎威的!


    但是沒想到她在這普寧寺裏也肆意妄為。


    今日她大鬧往生殿,可算是撞在咱們槍口上了。”


    說著,她湊近沈子衿,壓低聲音,仿若怕隔牆有耳,“夫君早看不慣她這行徑,想找個機會教訓她一頓!


    結果今日她不知從何處聽說我去年臘月落水傷了身子。


    便說她那裏有一株千金難求的藥材,可以治我這宮寒的毛病。


    但是必須讓夫君在夜晚時分獨自去,還不讓帶侍衛。


    誰知道她肚子裏裝的什麽壞水呢!


    等會我就讓夫君獨自前去探探情況。


    若是她真是打算送藥,咱們便假裝答應她的條件收下藥材。


    若是她有別的想法,哼哼…”沈悠悠冷哼兩聲。


    “如果她真的不自愛,做出行事不檢的醜事來。


    那咱們呀,就正好來個‘請君入甕’,將她的醜事當眾揭開,讓她也嚐嚐名聲掃地的滋味。”


    其實最主要還是看這福康公主有沒有好心眼了。反正最後都是以己之道還之彼身。


    瑾王殿下接過話茬,神色冷峻:“哼,她以為在這佛門淨地,便能掩人耳目,為所欲為。


    我早已安排好人手,把她下半晌的所作所為看在了眼裏!


    這福康公主就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等會若是她敢算計本王,本王便送她一份大禮!


    若是有什麽事情發生,咱們不管她什麽身份!


    擾了佛門清修,再請住持與諸位香客做個見證。


    悠悠盛裝出席,便是要以王府女主子身份,義正言辭地斥責她敗壞佛門、辱沒皇家顏麵,看她往後還如何囂張!”


    沈子衿聽得津津有味,撫掌大笑:“妙啊!如此一來,既能教訓這刁鑽公主,又能還往生殿一個公道,不愧是我妹夫,思慮周全!”


    旋即,他又擔憂道,“隻是這事兒風險不小,萬一那福康公主反咬一口,或是……”


    不等大舅哥說完,瑾王殿下就截斷了他的話,主要也是有點心虛,怕大舅哥反應過來之後問:若是送藥材,需要答應什麽條件?!


    嗬嗬!開玩笑,他能說答應的條件是讓這福康公主嫁入沈家嘛…這不就是拿大舅哥的幸福換自己小王妃的安寧嘛…不可說不可說!


    所以瑾王殿下胸有成竹一笑:“大哥放心,我手中握有實打實的證據。


    她下午都已經搭好台子安排好了,就等我這個主角登台上場唱戲了。


    屆時咱們這麽多人看著呢!


    她便是有通天本事,也翻不了盤。”


    沈悠悠也在一旁附和:“是呀,大哥,咱們可不能任由她這般欺負到頭上來,定要讓她付出代價。”


    三人正說著,夜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似也在為這場即將開場的“大戲”助威。


    沈悠悠裹緊披風,打了個哈欠,瑾王殿下見狀,忙扶著她胳膊,關切道:“悠悠,你懷有身孕,不宜久站,先進屋歇著吧。”


    沈子衿也點頭稱是,三人這才往廂房走去,屋內燭火搖曳,映照著他們對接下來那場“大戲”的篤定與期待。


    仿若能預見福康公主狼狽的模樣,普寧寺也終將恢複往日的寧靜莊重,而這場夜下籌謀,不過是正義討回公道的前奏曲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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