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他想,這四壁中發生的事情,是這個兄弟會有史以來未曾發生過的。


    幾個世紀以來,從未有過。


    他知道這將成為一個觸發點……會賦予他無法言喻的力量。他凝神屏息,深吸一口氣,大聲說出幾個世紀以來全世界無數人在他之前宣讀過的那番誓言。


    “如我蓄意或任意違背這誓言……願此刻入喉的醇酒成為致命的毒藥。”


    他的話語迴響在空蕩蕩的四壁之間。


    繼而,隻有沉寂。


    他穩住自己的手,把骷髏端到嘴邊,口唇觸到了幹裂的骨質。他閉上眼睛把骷髏傾向嘴唇,將酒長飲而盡,然後放下骷髏。


    有一刻,他感覺肺部漸漸抽緊,心髒狂跳起來。我的天,他們知道了!然而,這感覺隻是一閃而過。


    一股愜意的暖流溫遍了他的全身。宣誓者吸了口氣,暗笑著抬頭凝望那雙毫無疑慮的灰色眼睛——他竟愚蠢地準許他進入這一兄弟組織最高機密層。


    很快,你將失去你最珍視的一切。


    第1章


    艾菲爾鐵塔南側的奧的斯電梯帶著超載的遊客往上攀升。擁擠的電梯廂裏有個神情嚴肅的商人,身著熨得板板整整的套裝,正低頭看著身邊的男孩。“你臉色有些蒼白,兒子。你真該留在地麵。”


    “我沒事……”男孩說著聳了聳肩,掩飾自己的緊張。“再上一層我就出去。”


    我快喘不了氣了。


    大人又向孩子湊過去。“我還以為你現在能克服這個了呢。”他憐愛地在孩子臉蛋上颳了一下。


    男孩覺得讓父親失望了,有些羞愧,可這會兒他耳朵裏隻有響個不停的鈴聲。


    我喘不了氣了。我得從這匣子裏出去!


    電梯操作員一再保證電梯的構件安全可靠、運行性能良好。他們腳下,巴黎的街道遠遠地朝著四麵八方輻she開去。


    馬上就到了,男孩對自己說,他伸長脖子仰望上麵的觀景平台。再堅持一下就好。


    電梯陡然迎向上麵的觀景平台,升降機井開始變窄了,幾根粗大的支柱收縮成一條實心的垂直通道。


    “爸爸,我覺得不——”


    突然,頭頂傳來斷斷續續的回聲。電梯劇烈地顫動了一下,令人恐懼地朝一邊晃過去。斷裂的纜繩在電梯廂外壁四周金蛇狂舞般地抽打著。男孩伸手去拽父親。


    “爸爸!”


    父子倆驚恐地互相對視了一秒鍾。


    電梯廂的底部掉下去了。


    羅伯特·蘭登猛然在軟皮椅上直起身子,從迷迷瞪瞪的白日夢中驚醒過來。


    他獨自坐在“獵鷹2000ex”商務飛機寬敞的機艙內,飛機剛剛穿過顛簸的雲層。


    耳邊是“普拉特和惠特尼”雙引擎發出的勻速嗡響。


    “蘭登先生?”頭頂上的機內對講機嗤啦啦地發出聲音。“我們很快就要到了。”


    蘭登坐直身子,把記錄講稿的筆記本塞進皮包。剛才,他在重溫複雜的共濟會符號體係,沒多久就迷糊了。夢境中出現了已故的父親,蘭登懷疑這和今晨收到突如其來的邀請有關,邀請人彼得·所羅門是他多年的恩師。


    我絕不會讓他失望。


    近三十多年來,這位五十八歲的慈善家、歷史學家和科學家一直用心嗬護蘭登,蘭登的父親去世後,他更是在各方麵代行父職。雖說所羅門來自富甲一方、頗具影響力的名門望族,蘭登卻從他溫柔的灰眼睛裏感受到了仁愛與溫情。


    窗外,太陽已經下沉,蘭登仍辨認得出世界上最大的方尖碑的纖秀輪廓,它聳立在地平線上,就像古時日晷的指針。五百五十五英尺高的大理石方尖碑標示出這個國家的核心位置。所有精心設計的幾何形街道和名勝古蹟都以這個尖頂為圓心,向四麵八方輻she。


    即使從空中俯瞰,華盛頓特區所具有的近乎神秘的力量也一絲不減。


    蘭登熱愛這個城市,飛機著陸時,他感到某種躍躍欲試的興奮。飛機駛向達拉斯國際機場私人航站樓,緩緩地停下來。


    蘭登收拾好東西,謝過飛行員,步出豪華的機艙,走上舷梯。一月的寒風迎麵吹來。


    盡情呼吸吧,羅伯特,他感謝這開闊的空間。


    一片白霧在跑道上蔓延開來,蘭登踏上霧蒙蒙的瀝青碎石路麵,感覺好像走進了沼澤地。


    “您好!您好!”從瀝青碎石路對麵傳來的是曼妙的英式英語,“請問是蘭登教授嗎?”


    蘭登看見一位掛著標牌、手持文件夾的中年婦女匆匆朝他走來。他迎向她時,她也高興地揮手,時髦的線織帽下露出鬈曲的金髮。


    “歡迎來到華盛頓,先生!”


    蘭登微微一笑。“謝謝。”


    “我叫帕姆,是旅客服務中心的。”聽起來這位女士非常興奮,甚至有點激動。“先生,請跟我來,您的車在等著。”


    蘭登跟著她穿過跑道,向西格納切航站樓走去。許多燈火通明的私人飛機停靠在機樓四周。在這裏能租下一個機位象徵著財富與名望。


    “我真的不想打擾您,教授,”那位婦女的聲音有些羞怯,“可您真的是寫符號學和宗教著作的羅伯特·蘭登教授嗎?真的是您嗎?”


    蘭登遲疑了一下,點點頭。


    “我想也是!”她麵露喜色。“我們讀書俱樂部讀過您那本關於聖女與教會的書!結局竟是個吊人胃口的大醜聞!您真喜歡出人意料啊!”


    蘭登微笑了。“醜聞不是我的意圖所在。”


    她似乎覺察到蘭登此刻沒心情討論自己的作品。“對不起,讓您聽我嘮叨。我知道您不喜歡別人認出您……可這要怪您自己。”她開玩笑地指指他的衣著。


    “您的製服讓您很惹眼。”


    我的製服?蘭登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褲。他穿著跟平時一樣的炭黑色套領毛衣、斜紋軟呢外套、黃卡其布褲、學院氣的科爾多瓦皮路夫鞋……這是他上課、講座、巡迴演講、拍作者照、出席社交場合的標準裝束。


    女人笑了。“您穿的這件套領毛衣太過時了。您戴領帶肯定更精神!”


    沒門兒,蘭登心想。勒脖子的勞什子。


    蘭登在菲力普·埃克塞特1『美國最知名的學府之一,位於新罕布夏州的埃克塞特市,建於一七八一年,是一所從九年級到十二年級的高中學校。』中學時,一周有六天要係那勞什子,校長對此曾有過一個浪漫的解釋,說領帶的起源可追溯到古羅馬,當時的羅馬演說家們為使聲帶保暖而在脖子上圍係一條小絲巾,但蘭登明白,從詞源學上來說,領結、領巾、領帶,其實是由冷酷無情的“克羅埃西亞”2『此處領結、領巾、領帶的原文是cravat,克羅埃西亞人原義為croat。』僱傭軍的音韻引申而來,他們係上小領巾,咆哮著衝上戰場。時至今日,這種古代戰場服飾成了當代辦公室武士的披掛,他們希望藉此在日常的辦公場所震懾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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