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誰?”


    波德·卡林頓降低了聲音。“是顧蕾絲護士。”


    “什麽?”我的驚異非同小可。


    “噓!不要這樣大聲。是的,是顧蕾絲護士告訴我的。她是個又伶俐、又精明的女孩子。很早以前一直對富蘭克林沒有好感。”


    我覺得奇怪。顧蕾絲護士所討厭的,照理應該是她所伺候的患者才對。我的腦海忽然想到,顧蕾絲護士一定對富蘭克林夫婦的家務事知道得很詳細。


    “聽說顧蕾絲護士今天晚上要住在這裏。”波德·卡林頓說。


    “什麽?”我感到驚訝。因為顧蕾絲護士在葬禮完畢後,已經離開史泰爾茲莊了。


    “隻有一晚……在尚未到新的患者那裏去之前。”


    “哦,原來如此。”


    聽說顧蕾絲護士今晚要睡在這裏,不由得使我感到不安,但是一旦想問我為的什麽理由,我也答不出所以然來。是不是有什麽理由才回來的?波德·卡林頓不是說過,她對富蘭克林不懷好感嗎……?


    為了使自己安心,我更強調說:“顧蕾絲護士不應該再評論富蘭克林的是是非非。無論如何,庭上採信她的有力證詞,已經判決自殺確定了,再說,白羅也說過他曾經看到富蘭克林太太手上拿了瓶子,從研究室出來……”


    波德·卡林頓疾聲厲色地說:“瓶子又能做什麽?哪一個女人,什麽時候不帶瓶子?香水瓶啦,髮膠瓶啦,指甲油瓶啦。你總不能說你哪天晚上看到你女兒手上拿著瓶子,就認為她有自殺的企圖吧?簡直胡鬧!”


    這時候阿拉頓朝我們走近來,他忽然停住,但正巧,戲劇化似的,遠處傳來隆隆雷聲。


    我以前也有這個感覺,阿拉頓這個人頗適合演反派角色。


    可是,在富蘭克林太太死的那個晚上,他並不在史泰爾茲莊。再說,他到底有什麽動機呢?


    甚者,我馬上又想到,x有沒有動機啊。這一點他占了上風。隻因這一點,使得我們隻好認輸。可是,或許有能照出真相來的一點曙光射進來也說不定。


    4


    我始終一點都沒有白羅說不定會敗北的念頭。在白羅對x的一戰,我完全忽視x有戰勝的可能性。我深信縱令白羅衰弱,深受病痛之苦,到後來強者仍然是他。因為,我已經看慣了白羅的成功。


    對於我的信心,首先澆我冷水的,不是別人,是白羅本身。


    我在下樓吃晚飯的半路上,順便去白羅的房間。我已經忘記為什麽這樣,因為那時候白羅忽然對我說:“萬一我有什麽……”。


    我立即大聲提出抗議。不會發生萬一的--沒有會發生的理由。


    “原來富蘭克林說話時你沒有仔細聽清楚。”


    “富蘭克林他知道什麽?你還很健康,白羅。”“或許有這個可能,但可能性很小。不過,我說的是眼前的特殊性而言,不是一般理論。我要說的意思就是說,即使我不久就要死了,我們的x先生倘若要高興一番,也為時尚早。”


    “為什麽?”我的臉上明顯地流露出內心的驚訝。


    白羅點了一下頭。


    “沒錯,海斯亭,x先生畢竟很聰明,聰明透頂!x知道我之將死,甚至即使比壽終正寢之期僅僅提早一兩天,對於他都是方便得無法估計。x先生應該不會不知道才對。”


    “可是,這樣的話,到底將變成怎麽樣呢?”


    “當指揮官戰死了,絕對應由副指揮官指揮繼續作戰,老友啊,你必須繼續奮鬥。”


    “我嗎?宛如墜入五裏霧中嘛。”


    “這一點你不必擔心,我已經安排好了,萬一我有不幸,老友!這裏麵有……”他用手拍了一下身邊的上了鎖的公務箱。“這裏麵,所需要的線索一應俱全。足夠應付任何偶發性事故。”


    “何必這樣裝模作樣,趁現在幹脆把一切都告訴我不就得了嗎?”


    “不過,不是這麽一回事。最要緊得是要做到你不知道我所知道的事這個事實啊。”


    “也就是說,你為我留下了寫得很清楚的案件的說明書?”


    “不是,因怕有落入x手裏之慮。”


    “那麽,那是什麽?”


    “可以說是提示。對於x先生並沒有任何意義,這一點你可以放心--照理應該能引導你發現真相才對。”


    “那就不得而知。你為什麽非這樣拐彎抹角講了一大堆不可呢?你總是把事物弄成非常麻煩為樂。真是本性難移!”


    “你想說,我現在已經染上惡習了,是嗎?也許是也說不定。可是,放心吧,你可以憑這些提示發現真相的。”他停頓了一下,繼續說:“然而,你恐怕會為了發現真相而後悔吧。說不定你會說:“把幕放下來吧。””


    從他的口氣,我再度感到以前曾有一次或兩次在心中蠢動的那種莫名其妙的不安。雖然視線不可及,但就在很近的地方,有我不想看的事實--感覺到潛伏著沒有予以承認之膽量的事實。在我的內心深處,已知道……這件事實。我甩掉此一不安感,下樓去吃飯。


    第十七章


    1


    晚餐席上倒很熱鬧。賴特雷爾夫人又出現於樓下,已經有發揮虛有其表的愛爾蘭式快活的那種心情了。富蘭克林精神抖擻,更比過去愉快。顧蕾著一身輕裝替代了製服,我第一次看見她穿便服。卸去了職業上的嚴謹的她,的確是個迷人的女孩子。


    飯後,賴特雷爾夫人提議玩橋牌,結果開始了不受人數限製的勝負。約九點半左右,諾頓說他要去白羅的房間看一下。


    “那是個好主意,”波德·卡林頓說:“可憐,最近好像不舒服的樣子,我也去看。”


    我非馬上採取行動不可。


    “各位,對不起,他要是一次和兩個以上的人講話就會很累。”諾頓會意,馬上說:“我答應要借給他一本與鳥有關的書。”


    波德·卡林頓說:“明白了。海斯亭,你還會來吧。”


    “當然。”


    我跟諾頓上樓。白羅在那裏等著。我和他說了兩三句,回到樓下來。我們玩起rummy來。


    波德·卡林頓對今夜的史泰爾茲莊的輕鬆氣氛頗表憤慨的樣子。弦外,有要把那個悲劇忘得一幹二淨似乎為時尚早之意。他心神不定,常常忘記自己正在做什麽,終於玩到一半離席。


    他走近窗邊打開窗子。遠處傳來雷聲。一陣暴風雨可能很快就要來,但要到這裏來,還有一段時間。他再把窗子關好,回到原來位子,站在那裏旁觀了一兩分鍾,然後走出了房間。


    我在十一點十五分前上床。我以為白羅大概睡著了,所以沒有到白羅房間去。而且,我已經懶得去想史泰爾茲莊,和在這裏發生的案件。我很困,希望甜睡,把一切都忘得幹幹淨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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