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頓還在操作望遠鏡。然後,不知道為什麽,竟戰戰兢兢地說:“不,我看錯了……已經飛走了。其實隻不過是很普通的鳥。”


    他的臉色蒼白,表露出內心的動搖,連視線也不敢朝向我們。看來他是既驚惶失措,同時也像是憂心忡忡的樣子。


    即使我下定結論,說是諾頓不讓我看到他從望遠鏡所看的東西,至今依然想不通,他那樣做好像很不合理似的。


    不管他看到什麽,我們很顯然地看到他為他自己所看到的東西而惶恐失色。


    他的望遠鏡對準了以帶狀延伸的遠方的樹林那邊,他在那裏看到什麽呢?


    “借我看!”我以不容他不答應的口氣說。


    我要拿他望遠鏡,諾頓好像不交給我,但又像是故意這樣做的樣子。我把望遠鏡連借帶搶地拿過來。


    諾頓有氣無力地說:“不是這一回事……我是說,小鳥已飛跑了。我……”


    我用有點發抖的手把望遠鏡拿近眼睛來。這是倍率很高的望遠鏡。我盡量把望遠鏡瞄到認為可能是剛才諾頓所看的那個地點附近。


    可是,除了隻發現一個白色的東西(是否年輕女子的白色衣服?)消失於樹林之外,什麽也沒看見。


    我把望遠鏡放下來,不說一句話,還給諾頓。他不想跟我的視線接觸。煩惱與困惑表露於他的臉上。


    我們默默地走回家,但是在半路上,尤其是諾頓,好像連一句話也沒有說。


    3


    我們回到家才一會兒,富蘭克林太太和波德·卡林頓也回來了。據說,因富蘭克林太太想買點東西,所以他才開車道了泰德明斯達去一趟的。


    看情形她今天可能隨心所欲地買了不少東西,大大小小一包包的從車上給搬下來。她的臉色充滿朝氣,在那裏手舞足蹈。


    波德·卡林頓接受夫人之託,把特別容易破損的東西搬上二樓,而我也唯唯是從,依她所託,幫了一點忙。


    但看她開口都比平常幹淨俐落,有點興奮。


    “燠熱的很,好像有颱風要來的樣子看情形,天氣很快就會變,聽說缺水的情形很嚴重,是近幾年來罕見的旱天哪。”


    她麵向伊莉莎白·柯露說:“各位作何消遣?約翰呢?他人到哪兒去了?他曾告訴我說他頭痛要出去散散步的,但是,他怎麽會頭痛?可能是他那些實驗使他傷腦筋才頭痛的吧。


    聽說不大順利的樣子,他要是能多講些工作上的事讓我有所了解就好了。”


    她歇了一口氣,然後這一次即向諾頓說:“看你一句話也不說,咦?諾頓先生你怎麽了?好像驚魂不定的,可不是看到鬼婆婆的鬼魂吧?”


    諾頓一怔。


    “不,哪兒來看到鬼魂?隻是,想到一些事。”


    這時候卡狄斯推著載了白羅的輪椅進來。


    然後把輪椅停在大廳上,以便把主人抱上二樓。


    白羅忽然流露出警戒之色,在每個人臉上打量。


    “怎麽啦,發生什麽事嗎?”他莊嚴地問。


    沒有人立刻回答他。終於,巴巴拉。富蘭克林裝模作樣地發出笑聲。她說:“不,沒什麽,你看,沒什麽事嘛。隻是,好像快要打雷了吧?哦,我累死了。海斯亭上尉,麻煩你把這個東西幫我拿到二樓好嗎?對不起。”


    我跟在她後麵上樓,沿東廂的走廊走。她的房間就在走廊盡頭。


    富蘭克林太太開門,我雙手抱滿了一大堆東西,站在她背後。


    房門開處,一幕光景映入眼:波德·卡林頓坐在窗邊,讓顧蕾絲護士看他的手掌心。一瞬間,富蘭克林太太忽然停住腳步。


    他抬起頭來,有點難為情地笑了。


    “嘿,我正在讓顧蕾絲護士看我的運途,她是看手相的名家呢。”


    “哦?我一點也不知道。”巴巴拉。富蘭克林的聲音帶辣,大概是在生顧蕾護士的氣。


    “顧蕾絲小姐,請你把這一包東西接下來。然後,可以調杯甜酒加蛋嗎?我好累了,還有熱水袋也準備一下,我想快點上床。”


    “是的,太太。”


    顧蕾絲護士離開了窗邊。除了職業上的關心之外,沒有任何表情。


    富蘭克林太太說:“請你回去吧,威廉,我已經很累了。”波德·卡林頓似乎有點擔心。“啊!巴巴拉,你累了嗎?對不起,我真是個粗心大意的大傻瓜,不該讓你累成這個樣子。”


    富蘭克林太太一貫地泛起天使似的,又像殉教者般的微笑說:“我不想說什麽,我不喜歡麻煩別人。”


    我們二位男士稍覺尷尬,留下二位女士,離開了房間。


    波德·卡林頓流露出後悔的神色說:“我多麽傻,我看巴巴拉那麽快活,一時大意,竟忘了她會疲勞,但願不很嚴重。”


    “不會的,休息一晚差不多可以恢復疲勞。”我不很誠懇地說。


    波德·卡林頓下樓去。我經過一番猶豫之後,朝著位於我房間之相反方向的往白羅的房間的廂房那邊走去。想必白羅正等我等得不耐煩了吧!這是我從來沒有過的感喟,原因是腦子裏塞滿了自己的問題,而且心情抑鬱,和不愉快的緣故。


    我在走廊上漫步走著。


    忽然聽到阿拉頓的房間有人說話的聲音,並不是我有意偷聽,但還是機械式的想在房門前麵駐足一下。才這樣想,門忽然打開,茱蒂絲從裏麵走出來。


    她看見我,一瞬間站在那裏不動。我抓住她的胳膊,很快地帶進我的房間。忽然湧上了一股震怒。


    “你為什麽在那種男人的房間?”


    茱蒂絲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我。這一次和剛才不同,她並不把憤怒表現於外,隻是頑強地,冷冷淡淡,她不回答什麽,緘默了片刻。


    我搖了一下女兒的手。


    “我不準你這樣做,知道嗎?連你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的是什麽事。”


    這時候茱蒂絲才以低沈而諷刺的聲音說:“爸爸的心真的很不幹淨!”


    “也許是吧!你們年輕人責罵我們這一輩的人時,總是時常使用這句話。但是我們這一輩的人至少具備某種基準,知道吧,茱蒂絲,以後絕對禁止你再跟他來往。”


    她目不轉睛地注視我。然後平靜地說:“我知道了,還有其他的事嗎?”


    “你說你不愛他嗎?”


    “不。”


    我故意不拐彎抹角,直截了當地把所聽過的阿拉頓的是告訴她。


    “知道嗎?他是一個無恥的傢夥。”


    茱蒂絲的心似乎一點也不受動搖,輕蔑似地把嘴唇閉緊。


    “是啊,我又沒有把他當聖人!”


    “難道你聽了這話後,還不能改變對他的看法嗎?茱蒂絲,想不到你竟墮落到這個地步。”


    “如果這樣就是墮落的話,隨便您喜歡怎麽樣說就怎麽樣說都不要緊。”


    “茱蒂絲,難道說,你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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