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樂器的狂歡騷動,橫衝直撞的車輛,舉世無雙的現代魅力!”


    海報下麵,寫有這樣一排醒目的提示語。井川君沒有立即走進影劇院,在不習慣的地方等人總覺得不自然。何況現在進去還得等很長時間,相反讓和子小姐看透自己的內心。


    頂著烈日逛街不好受,於是走進附近一家咖啡館點了杯冰咖啡。坐在帶有涼慡空調風的座位上喝著冰咖啡,身上的汗水不再冒了,可心裏卻忐忑不安起來。剛坐了十分鍾便離開咖啡館朝影劇院售票處走去。窗口空蕩蕩的,非常冷清。普通座位的大門不能立即進入,井川君沿著走廊朝裏走去。好像正在放映,走廊上沒有人。


    走了一會兒,右側有一盞日光燈,那裏是小賣部。小賣部前麵是走廊兼休息室。年輕人坐在椅子上舔著雪糕,男女戀人們相互依偎著說悄悄話。


    井川君剛要睜大眼睛仔細尋找,發現有一個女人從椅子上站起。她頭戴夏季白色寬簷帽,身穿白色西服。寬簷帽下隻露出臉的下半部分,全身沐浴著小賣部的那盞日光燈she出的光線。那是和子小姐!


    她朝井川君微微點頭,走在井川君的前頭推開觀眾席大門。井川君跟在她後麵走進影劇院,突然,震耳欲聾的搖滾音樂和銀幕上的立體畫麵像一股巨大氣浪朝他撲來。這裏,顯然不是與和子小姐說話的理想場所。


    和子小姐坐到較空的前麵座位,井川君隨後坐在她旁邊的座位上。


    屏幕上,不斷交替出現現代樂器的演奏者和跳狂舞的年輕的男女鏡頭。歌星搖晃著立杆式的麥克風,三個男青年手彈電吉他激烈地扭動著腰部。由現代搖滾樂和拍板組成的混合音響,從三個方向朝他倆壓來。此刻,影劇院仿佛變成了迪斯科舞廳,銀幕上那些跳迪斯科的青年男女,喘息,瘋狂,如癡如醉。


    “讓我們盡情地為熱戀中的男女歡呼……”


    是英語歌曲。


    和子小姐全神貫注地望著畫麵,白色寬簷帽一動不動的。麵對爆炸般的旋律和強烈對比的色彩合成的激流,井川君似乎有點習慣了。


    “好久沒有見麵了,看上去您精神很好!”


    與七年前和子小姐說話的聲音一模一樣。這時候,屏幕上打出一排排的英語字幕,是歌詞。


    可從和子小姐說話的語氣裏,七年前那熾熱的感情似乎蕩然無存,聲音嘶啞,很輕。井川君覺得這大概是電影音響幹擾的緣故。


    “你也精神很好!”


    井川君百感交加,說出相隔七年的第一句話。兩個人對話的時候,雙方的視線都沒有離開狂熱的銀幕。


    “您為我而來,太謝謝了。”


    “你有話要說?”


    如今還有什麽話好說呢?井川君沒有往下說。


    “是的,是的。”


    鏡頭換了。是兩個主角駕車逃離迪斯科現場,風馳電掣般地向前奔馳。後麵,緊緊追趕的是警車。猛然間,警報四起,四麵八方駛來的警車加入追捕的行列。那輛狂奔的逃車,接二連三地與前麵駛來的車輛相撞,還撞飛了迎麵駛來的好幾輛車。逃犯不斷轉動方向盤,車身歪歪扭扭地飛馳而去。突然,逃車駛上人行道。霎時,路人們紛紛朝四處抱頭鼠竄。剎那間,水果店倒塌,紅蘋果和黃檸檬到處都是,有的在地上滾爬,有的在空中飛舞。追捕逃車的指揮警車上,麥克風在不停吼叫。參加追捕的警車越來越多,像無數螞蟻出現在銀幕上。猛然間,富有節奏的現代搖滾樂曲“您受苦”開始轟鳴。


    “您誤解我了!”


    沉默了片刻的和子小姐開口說道。


    “你說什麽?”


    “您可能誤會我是高柳君的情人吧?”


    果然一針見血。


    “我是那樣想的。在收費口前,我親眼看到你倆形同夫婦的模樣。”


    “您錯了,那僅僅是高柳君送我回家。”


    “我不想追根刨底了解事實真相,隻是憑自己直覺。我對自己的直覺是深信不疑。”


    “對這個問題,進行喋喋不休的解釋太沒有必要了!您一定要那麽想,我也無可奈何,可那是誤解。我是為這才想跟您說說,才想與您見麵的。”


    “你與高柳君的關係縱然是事實,我也沒有發牢騷的資格。我倆的感情誰都不知道,再說七年前是我不辭而別,連一封信也沒有寄給你。”


    “我非常理解您那時不辭而別的苦衷,但您不知道我是多麽盼望您的來信,哪怕信上隻寫幾個字。我每天無時無刻地不在盼望,等待,望眼欲穿。”


    銀幕上,追捕的警車紛紛相撞,翻滾著,跳躍著。從後麵飛馳而來的警車,一輛接一輛地騎在前麵警車上,然後重重地摔下,猶如骨頭散架,七零八落。那輛逃車的車身也被撞得麵目全非,車門飛了,可還在拚命亂竄,從市中心駛向郊外,又從髙速公路駛向小路……指揮警車狼狽不堪,從小山包上翻滾下來,警報狂響,警燈飛速旋轉。此刻,搖滾樂震耳欲聾。


    “對不起,……對不起啊。”井川君大聲說。


    他第一次轉過臉來仔細地看著和子小姐的側麵。和子小姐的臉上,映照著銀幕上一個又一個的鏡頭。她沒有轉過臉來與井川君對視,仍然僵硬著頸脖子凝視著銀幕上騷亂狂熱的鏡頭。


    “這七年,您吃了不少苦嗬!在夜總會見到你那飽經風霜的模樣,我心裏全明白了。您與七年前判若兩人,真不容易啊!”


    真摯的語調帶有濃濃的情感,夾著哽咽的聲音。井川君感到一陣心酸,險些窒息。他想說什麽,又擔心隔座有耳,瞪著兩眼藉助銀幕光線掃視伸手不見五指的周圍。還好,觀眾不多,且都坐在正中的幾排座位,他倆周圍沒有其他人。影片雖賣座率獨占鰲頭,可上映已進入第七周。觀眾數量銳減,也是可想而知的。真是天賜良機!兩人說話不用擔心被人偷聽。


    “您可能憎恨高柳君吧?就是那個不擇手段借刀殺人的高柳君?”


    和子小姐說。


    “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我早已把他忘到腦後了。再說選定高柳君的是江藤總經理,沒有股份的總經理一般都有那個嗜好,喜歡奉承拍馬的人。在個人感情上,我對高柳君沒有任何想法。”


    井川君極力克製著自己,盡量淡化那段令他難忘的心酸往事。


    “也許你得知我在高速公路收費所工作,出於同情和憐憫,來這裏見我這個昔日慘敗給髙柳君的敗將吧?!”


    “請別這樣說!要說慘敗的應該是我。”


    “你慘敗?敗給了誰?”


    “已經木已成舟,不想說了。但您認為我是高柳君的人,這純屬誤解。就這一點,我希望能夠向您說明白。您不信也罷,但我是一定要說的。”


    “你信上說,向我表白這件事情是你一生的願望?”


    “這不是假話。”


    “你還在信上說,現在已經失去自由,信是趁沒有人監視時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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