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觸及個人私生活,隻是覺得在公司經營情況不佳的時候,作為總經理太不自重了。”


    江藤先生聲音不大,但語氣強硬,儼然董事長批評部下的口吻。


    “事實上,那女人是別人的。高柳君僅僅是名義上的而已。”


    “哦,名義?”


    “出借名義是商業用語,高柳君在為他人充當名義上的經濟後台。”


    “……”


    江藤達次似乎一點也不明白山越君說的意思,看來他也是一個認真做人、對女人不感興趣的人。見江藤先生對自己說的毫無反應,漠不關心,山越君也不再解釋了。他想說一些別的,希望從江藤先生那裏得到證實。


    “那天董事長在電話裏說,在東洋商社接待壽永開發公司立石總經理等人的支付憑證中間,有一個招待場所是銀座的塔瑪莫夜總會,是嗎?”


    “有那樣的名稱!是根據會計整理股主任的報告。”


    “我再詢問一遍,東洋商社與壽永開發公司之間有業務往來嗎?”


    “我所知道的業務對象中間,沒有這樣的公司。”


    “既然沒有什麽業務往來,高柳君為什麽要那樣頻頻招待壽永開發公司呢?並且在那麽多的招待宴會上,根本沒有高柳君和東洋商社的人出席。而東洋商社被迫扮演買單角色,您不知道這其中的理由是為什麽嗎?”


    “不知道。”


    “即使推測也不明白嗎?”


    “不明白。”


    江藤先生不假思索地把山越君的提問給推了回去。已經辭去董亊長職務的他,對這些瑣碎事情毫不關心,相反覺得關心這種事是一種累贅。


    “董事長!”


    山越君最後一次激發江藤先生:


    “董事長在擔任總經理時決定高柳君為接班人是錯誤的。如果選擇另外一個接班人就好了,真後悔莫及!您說那個人離開公司後去大阪了。”


    “是兼任管理部長的井川正治郎,我已經對您說過多遍了。最終沒有選定井川正治郎為接班人,這是我一生中不可饒恕的最大錯誤。”


    “您現在還是不知道井川君的去向嗎?”


    “不知道。”


    “您為何不抓緊找他呢?並且請他通力合作反擊高柳體係呢?”


    “已經晚了!縱然能夠找到井川君,與他合作推翻高柳體係事實上已不可能了。再說井川君非常恨我,因為是我決定讓高柳君擔任接班人的。他認為是我把他趕走的。”


    江藤先生說這話的時候,顯得有氣無力。


    “董事長!”


    “請別再叫我董事長了!事實上,我已經不是芑事長了。”


    “那麽,請允許我稱您為江藤先生吧。”


    山越君低下腦袋。


    “江藤先生,今後打算幹什麽呢?”


    “我嘛,年歲已大,打算夫妻倆今後開一家野菜餐館。”


    “野菜餐館?”山越君驚訝得瞪大了眼睛。


    “經過幾十年的風風雨雨,今天我才恍然大悟,我已是老年人了,不中用了。就在這一帶做做小生意湊合著過吧,以此送走我的餘生。”


    “野菜烹調,尊夫人很早以前就開始研究了嗎?”


    “不,太太和我都是門外漢,不過,請內行來指教一下總能學會的。不增添人手,就我們夫婦倆幹,開支不會很大,餐館地點就定在這裏。”


    “……”


    “請看!庭子裏野菜叢生,相反能形成一種野趣,也許能引起客人興趣。想到開一家野菜餐館,實際上也是這些糙給我的啟發!再說市麵上最近的‘野菜熱’方興未艾。”


    山越君上次來這裏的時候,江藤先生曾經問過,現在到處流行野菜專門餐館嗎?現在才明白原來是這麽回事。當時,江藤先生已經在著手準備幹這一行了。


    江藤先生說,外行經營開始隻能是小規模的野菜餐館。雖這片窪地屬於下北澤範圍,但畢竟遠離繁華街市。在這種場所幹,光老夫婦兩人就行。


    山越君感到心一下被收緊了,為江藤夫婦晚年的淒涼深感不安。


    “原田先生,江藤野菜餐館開張時,希望您帶些朋友來幫我捧場。”


    “明白了。貴餐館開張時請通知我,請允許我屆時向你們祝賀。”


    山越君覺得再問下去,自己可能會傷心得掉淚,便重新坐下欲找新話題。


    “謝謝!我想寄給你開張的通知,請原田先生告知您的住所。”


    山越君啞口無言。


    迄今為止,山越君還沒有遞名片給江藤先生。而江藤先生完全相信他是一個專門記者。


    自從在舉行“金融界總理石岡先生慶祝會”的那家超一流賓館走廊上相遇以來,江藤先生毫不懷疑山越君,盡管他已經好幾次來訪,而江藤先生根本沒有問半個字。見山越君不僅與自己有共同話題,而且堅定站在自己這邊,也就放心了,似乎覺得現在再打聽是一種不正常的做法。


    但江藤先生想寄給山越君開張通知,因此,不得不打聽他的地址。然而,一直化名原田的山越君頓感尷尬,顯得有點語塞起來。


    “不,開張之前我會常常打電話來的。開張準備以及其他方麵,也許有難辦的事情?屆時,請允許我做你們的參謀幫一點小忙什麽的。”


    有了這麽些客套話,山越君才得以金蟬脫殼。


    “哦哦,如果有你助一臂之力真是太難得了!事實上,光靠我們老夫婦幹,究竟怎樣做才行,碰到的問題一定會不少,請務必鼎力相助。”


    “明白了。也許幫不上什麽大忙,但請允許我盡自己的微薄力量。”


    山越君離開夏季用的坐墊,站起身朝江藤先生行禮。


    “那麽,我就告辭了。”


    “喂喂,過來過來。”


    江藤先生向裏麵招手。


    “請過來一下。”


    老婦人一副瘦長臉出現在山越君麵前,跪在榻榻米上向山越君行禮。


    “聽原田先生說,他今後與我們商量有關野菜餐館開張前的各種準備事宜。你也說上一句,請原田先生今後多多關照喲!”


    聽江藤先生這麽一說,老婦人再次跪在榻榻米上向山越君磕頭致禮,感謝聲和激動的眼淚交織在一起。


    “別這樣,夫人,您這樣行禮太為難我了!”


    山越君擺擺手朝大門口走去。


    江藤夫婦一直送山越走出門口,然後,一動不動地站在長滿茂盛樹枝的庭院內目送著山越君遠去,直至消失在坡道上。


    山越君朝著車站走去,心裏猶如灌滿了鉛十分沉重。


    他的眼前浮現出,壽星董事長在最後的人生道路上步履維艱的情景。


    一些曾經在擔任總經理時期發揮聰明才智,被稱頌為某企業的某某總經理或某某總經理的某企業的人,總有一天退居為董事長,然後退居專職顧問,最後退居為一般顧問直至退出企業經營的舞台隱居家中而銷聲匿跡。在這個世界上,這樣的例子屢見不鮮,似乎形成了一種特有的規律。正因為這些人曾經名噪一時,其最後的結局比退職的普通職工還要悲慘。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彩色的河流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日]鬆本清張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日]鬆本清張並收藏彩色的河流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