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嘴唇抿一抿杯中的威士忌。不這樣,即使再有耐心的人也喝不到四小時啊!當然,他也抽菸,再不就是茫然若失地眺望窗外,間或仿佛想起了什麽又端起酒杯。


    他準坐在靠窗戶的座位上。一進店堂,他象在旅館餐廳訂好座位似的,大步往裏走,幸虧這酒吧間生意清淡,每次都能坐在同一座位上。


    他那若有所思茫然的視線始終對準窗外。


    "春香"菜館的燈光落在白紗窗簾上。大街上的行人漸漸少了,而汽車卻多了起來。


    每當夜深時都是這樣。


    停在對麵菜館門前的汽車多起來了。女招待們一幫一幫出來送客,顧客們從門裏出來登上車,喧鬧的笑聲透過厚玻璃窗傳到灑吧間。那些女招待有的向客人行禮鞠躬,有的握手,有的拍拍顧客的肩膀,有的揮揮手。汽車一輛一輛在菜館門口停下,一幫一幫客人坐上汽車走了。


    他看了看表站起身來。時針已過了十一點,整整四小時他就占著這座位,女人們誰也不接近他。而在附近的桌上的顧客無論怎樣鬧騰,拉手風琴也好,跳舞也好,他隻裝看不見,漠不關心。


    別的桌上的顧客經常在更換,因此並不注意他坐著的這個角落。他不斷掏出本子寫點什麽。從遠處瞥見他的一位顧客問酒保: "這個人怎麽回事?" "這個。"灑保一邊應付著客人,皺起鼻子嘲笑地說:"他不停地在寫點什麽,也許是詩人吧!"他吆喝侍者算帳。


    兩杯威士忌,一碟子小菜,有數的幾個錢。他把皺爛的鈔票和幾枚鎳幣放到銀盤上,一文錢也不多付,而且從來也不給小費。


    "謝謝,請您再來光顧。"


    酒保向他一鞠躬,大聲地說。侍者幫他穿上舊大衣。


    第一 章


    2


    街上已黑了。普通的商店一打烊,燈隨即滅了。飲食店還星星點點透著燈光。行人漸疏,過路的隻有那些勾肩搭背大聲說話的男人。


    "春香"菜館招牌上的燈滅了。二樓的紙窗全部黑了,剩下便門上還亮著燈。


    女招待三五成群地分好幾次往外走,都是和服外麵穿著大衣,其中也有喝得醉醺醺站不穩腳的女人。


    起先她們都沒有察覺,耀眼的汽車前燈突然一亮,她們才知道這輛大客車在等她們。


    車上的男人大聲招呼,女招待們鬧騰著打開車門上了車。


    大客車開走後,又駛來一輛出租汽車。另一幫女人擠上了車。出租汽車載著女人的喧鬧聲開走了。


    他雙手插在大衣口袋裏,目送汽車遠去,然後緩慢地邁開步子。


    從晦暗的屋簷下出來一個穿紅大衣的女人,走到他身邊。


    "先生,您回家嗎?一塊兒去喝杯茶,怎麽樣?"他搖搖頭,依然走他的路,轉身拐進一條小胡同。


    在一條狹窄的小街上,小吃店,四喜飯莊和燒雞鋪亮著一排紅燈籠。


    他拉開四喜飯莊的紙拉門。


    "請進!"


    從裏麵冒出一股香菸味。他向狹小的店堂掃了一眼,有男客四人,還有一對伴侶。角落裏三個穿大衣的女人正抓著四喜飯糰吃。他在女人們的旁邊坐下。


    他用熱手巾擦了擦,端起大碗熱茶,吹了吹,毗溜毗溜喝了起來。


    "要一客金槍魚的中段。"


    他點了菜後,凝望著老扳娘做四喜飯糰。


    這時,三個女人中,一位年長的對身旁兩個年輕的說: "今晚上真夠忙的!" "姐姐,您累了吧!"---說話的是右邊那圓臉的年輕的姑娘,另一個正嚼著烏賊魚。


    "是啊,真累,上了年紀了。"


    "這些妮子,真是的。"細長臉的女人把一 塊烏賊魚塞進嘴裏。


    "要是年紀大的不看著她們,這些妮子一點活兒也不想幹。" "真是一點也不管用。"年長的也有同感。


    "她們光想掙小費,還以為春香這樣大菜館跟那些酒吧間、卡巴列酒館一樣。…""你訓她們,她們還生氣,真是沒法管教,老想到客人身邊湊熱鬧。"他估計這三個女人是"春香"菜館資格比較老的女招待。


    他抓起端到他跟前的四喜飯糰。一點也不覺得好吃。


    "明天照樣很忙,六點鍾有三幫客人,其中x x建設公司就是三十人。" "喲,又來了嗎?他們倒是挺照顧我們的。" "搞土木建築的都大手大腳,再說老o對阿君夠意思,故意來我們這兒擺闊,反正又不花他自已的錢。" "這麽說,阿君今夜早早離開店了嗎?" "可不,是老o把她叫走的。"圓臉的女人說。"你沒聽見老o一個勁兒說還要另外找一家酒館喝個痛快。汽車在外麵等著,阿君沒辦法,隻得拽著三四個妮子跟著去了。" "那麽,你的那位熟客老s怎麽樣?可會甜言蜜語咧。聽說請他客的人,最近都敬而遠之不往前湊合了。


    "圓臉的女人含笑道。


    "他在這一帶等著你哩!"


    "呃?在哪兒?"


    "在銀行拐角處。…"


    "你不去看一看,這麽冷的天,刮著風,怪可憐的,準是等急了吧!" "前些日子在千酞穀車站他一直等到三點。沒關係。" "老s到底怎麽啦?" "明天我打個電話給他,叫他趕快拿出錢來。" "最近又上了股子熱勁了。" "嘴可甜了,說是幫你開一爿店,稅金由他想辦法減免。


    反正不動用他自己的錢。"


    "他玩什麽都不花自已的錢,喝酒也罷,去相好的女人家也罷,全是人家掏腰包。不光老s,他那一黨人都這樣。"他依然默默地吃著四喜飯四,聽到這裏眼睛閃了一下。


    "聽說,老s調動工作了。"


    "是的,請他客的人另換了一幫了。開初大家臉色都很尷尬,其中一個頭頭偷偷把我叫去說:聽說你跟老s挺要好,今後請你多關照。" "對了,誰都害怕納稅。" "舊戲裏常有這樣的場麵,正麵敵不過人家,隻得請客,來軟的,完全和那一樣。"他的手肘碰翻了茶碗,水流到桌下,年輕的女招待趕忙過來擦掉。


    "對不起,謝謝。"他抱歉道。


    "得啦,這種話不要喜往下說了。"年長的說道,看來她的資格比其他兩個老。


    "好吧,回家吧!明天還要忙哩,阿雪,你不是早班嗎?" "是的,姐姐。"圓臉的女人掏出錢包正要付帳,年長的從和服衣帶裏掏出一張疊起來的一千元鈔票。"象話嗎?不要你付。" "姐姐,最近春香的買賣很不錯嘛!"---四喜飯莊老闆找錢給她時說。


    "湊合吧!不過掙錢的是老闆,我們這些人被和服、衣帶等分期付款成年逼得喘不過氣來。"她們嘻嘻哈哈地走出了店門。可不,她們穿的大衣,圍的圍巾都是相當高級的。


    目送這些女客走後,他問老闆,


    "這些人是哪兒的?"


    "是春香菜館的女招待,最近買賣很興攏" "她們一個月能掙多少錢?" "那就得看小費和賞錢嘍,每月不一樣,剛才那些娘們能得三萬多元吧!" "真想不到。"一位小職員模樣的顧客瞧了同伴一眼,縮起了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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