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作”也罷“演講集”也罷,內容的要求不高,隻是讀了之後使人覺得“感興趣”、“有益”就可以了。其實,訂貨的人也並不一定要求“有益”,隻要能充當“出版紀念會”的材料就可以了。議員隻要出了一本書,在東京和本選舉區就能召開“出版紀念會”。倘若有適當的名義也可以在關西舉行。這樣的話動能增加議員的二、三倍收入。“出版紀念會”現在已經成為議員們可靠的資金來源之一。


    土井為了寫這樣的書,要搜集資料,整理材料,做記錄,苦苦地構思。議員和秘書們隻會說“全權托給你”,有些議員能規定作品的旨趣等具體要求,但這些所謂的旨趣都是老一套的,是極其陳腐的,所以還要靠土井想辦法,能使它變成迎合cháo流的東西。這樣完成的原稿,當然比他們預想的好得多,訂貨的議員常常是非常滿意的。


    但是土井煞費苦心的是,根據每一個訂主要寫得各有特色,不能寫成清一色。即使有大同小異之處(因為都是保守的政憲黨),但每本書都要寫得有所區別才行。因此,土井事先和訂主會麵,聽聽他的談話,從言談中了解這個議員的知識、教養水平,熟悉他的語言習慣以及從行為舉止中了解他的性格,還要酌量這個議員的出生地和選舉區,決定文章的寫法。這些準備工作做好了,口述才能比較順利地進行,真正費時間花力氣的是口述前的準備工作。


    “佐伯小姐!”


    土井站在正在整理《探討日本的新路》速記稿的佐伯昌子後麵。她一麵看著放在左麵的自己的速記記錄,一麵在稿紙上譯寫著原文。速記符號象蔓糙花紋一樣。


    “《仲夏夜之夢》的速記符號大體看懂了吧?”


    昌子放下原子筆麵向土井。


    “還有許多看不懂的符號。熊崎式已經是陳舊過時的了,加上寫作的那位在書法上有自己的糙寫習慣,所以不得不用推理方式解讀,還得花些時間。”


    “是嗎?”


    “不過把仲、夏、夜、之、夢的書寫方法做為線索研究各行各段,摸索了一些規律了。內容好象是以戀愛故事做為中心的小說。”


    佐伯昌子的矮個子,削瘦的臉,是不使人感到有魅力的女人。也許長得不大美,她上班時從來不化妝打扮,是個地地道道的女速記員。從佐伯昌子口裏說出了“戀愛”這個詞,聽起來隻有象聽到“菜刀”、“茶杯”這種單純物質的感受,引不起任何情感上的聯想。


    說“不諧調”和“意外”,沒有比外浦卓郎用速記符號寫戀愛小說更不相稱的了。


    “小說裏出現過男女主人公的名字嗎?”土井問。


    “沒有出現過名字。”昌子自己也有些不解地說。


    “主人公‘他’,女主人公‘她’,從頭到尾都是這樣的。”


    “其它人物呢?”


    “也是用‘a’‘b’‘x’‘z’等字母代號。”


    “嗬,完全象個最新式的觀念小說啦。”


    土井雖然在嘴裏這麽說,但不認為外浦卓郎會寫這種“文學作品”。如果是那種“文學作品”就不需要用速記符號,這一定是興之所致的玩笑之作!


    兩天以後,佐伯昌子在辦公室對土井說。


    “土井先生,《仲夏夜之夢》的內容大體上明白了。”她說她解讀了熊崎式速記符號的大部分。看來費了很大的功夫。


    “那太好了,是什麽樣的內容?”


    “還有一些細小的地方沒有看懂。”


    “談談梗概就可以了。”


    “主人公‘他’好象是中年人,不知道他的年齡,是有妻子的人。女主人公‘她’是有夫之婦,有兩個孩子,她的丈夫是用‘z’字指代的。不知道z的職業,不過我覺得他是個企業家,因為他經常忙於公司的事,頻繁地到地方出差,偶爾在家時也有好多來訪的客人。”


    佐伯昌子慢慢地敘述著。


    “而‘他’是z公司的骨幹職員,象是z的嫡係。‘他’經常到z社長家匯報公司內的情況,並從社長那裏領受重要指示。從這些情況看,他和社長家的關係是很密切的,得到了社長和夫人,也就是‘她’的信賴。”


    “對。”


    “z社長連星期天、公休日等假日也到地方或者到遠處打高爾夫球,經常不在家。這裏麵好象社長在外麵還另有情婦,因此忽略了對家庭的照顧。”


    “啊。”


    “社長夫人‘她’每到周末和節日,按照慣例去離東京坐兩個小時汽車就能到的休養地,在那裏的賓館和孩子們一起度過假日。好象兒子是高中生,女兒是中學生。不過‘她’是一個人在周末之夜去賓館,星期天上午孩子們從東京到‘她’那裏去。”


    “她為什麽周末不帶孩子們去休養地呢?”


    “如果帶孩子去就不能好好休息,那怕隻有周末一夜也願意自己一個人度過的吧。在溫泉裏悠悠地泡泡。”


    “溫泉?”


    “這個休養地好象把箱根做為模型的。”


    談到這裏時,電話鈴響了。昌子拿起耳機,把對方的電話談話記錄下來之後用手捂住話筒,回頭看著土井。


    “是錦織議員的秘書畑中先生打來的,說有拜託的事情,一定要在近日內來拜訪。”


    錦織宇吉是寺西正毅的嫡係,任過兩次國務大臣。他本來不屬寺西派,是從其他派過來的,但不知什麽時候起就成了寺西最信任的人物,別人都說他是能說會道的人。畑中要見麵,估計是要為錦織代筆。土井想,不知他要講什麽,先聽聽再說。


    “我是土井。”他對著從昌子接過來的話筒說。


    “哎呀,土井先生嗎,我是剛才和女秘書通話的錦織宇吉的秘書畑中正太郎,久仰了!”


    不知情的外人總是把接電話的佐伯昌子當做土井的秘書。土井在接電話時,昌子準備著紅茶。


    電話裏畑中以老練的語調說,這次錦織要寫一本傳記,準備請土井寫個糙稿。


    “您說的傳記是錦織先生自己的嗎?”


    “那是自傳了。這不是自傳,是某人的傳記。這個事見麵時再說吧。”


    土井心想,連當選過六次國會議員,任過大臣的走紅議員也想搞“出版紀念會”了。對政治有理想和抱負的“著作”,已經司空見慣了,所以他們想改變花樣,出版一本傳記。也許這點就是錦織的高明之處吧。如果傳記的主人公是大實業家、那就全公司的人都來買它,錢的來路就更多,那就絕不止是出版紀念會的規模了。


    土井和畑中秘書約好了見麵時間,趕快放下了耳機。因為他想從佐伯昌子那裏繼續聽《仲夏夜之夢》的情節。


    “我剛才講到,用‘她’作記號的社長夫人周末一個人到休養地。當晚她住在賓館,第二天的星期天接兩個孩子,這地方吧?”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迷離世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日]鬆本清張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日]鬆本清張並收藏迷離世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