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要是身上有錢的話……久恆深切地感嘆,要不是付了頭等車廂的車票差額,就不用這麽狼狽了。想到這裏,不由得痛恨起自己的窮困。


    發車的鈴聲響了,秦野的身影早就消失在地下道的彼端。久恆惋惜地提起腳踩上車廂踏階,並朝秦野消失的方向凝望。一名乘客氣喘如牛地跑了過來,看到久恆擋在前麵,旋即沒好氣地說:


    “您到底要下車還是上車呀?”


    久恆這才死心地回到座位上,留下無比懊惱和遺憾。列車緩緩地駛離了小田原站,久恆氣得直想捶胸頓足,這班列車使得他與秦野的距離越來越遠,他也不得不認命了。


    咦?久恆暗自吃驚,秦野該不會發現我跟他坐在同一節車廂,才會在小田原站下車吧?這並非不可能。秦野記得久恆的長相,何況反應機敏,或許早就知道久恆跟蹤,卻佯裝不知情,最後才給了久恆一記悶棍吧。


    久恆不由得痛罵了一句:“畜生,居然這樣耍我,今後不管你躲到天涯海角,我絕對不會善罷甘休,一定要把你這次去關西的目的查個水落石出!”想到這裏,久恆的鬥誌更高昂了。


    隔日早上,久恆回到警視廳上班。這天早上,他難得拿著一隻泛舊的手提包。首先感謝係長給予兩天假期,接著急忙前往鑑識課。


    “喂,鑑定指紋的工具可以借我一下嗎?”


    “怎麽了?”


    “我家附近有人遭小偷,他們請我代為鑑定指紋。這點小事不需勞煩你,我來處理就好,這也算是敦親睦鄰。”


    鑑識課課員把白色粉末交給了久恆。久恆的手提包裏有張紙條,上麵有香川前總裁親自題寫住宿登記的筆跡。按照正常程序,應該交由專業的鑑識課處理,但是他尚有所顧忌,不希望這件事情曝光。


    還沒等到中午,久恆旋即拿著手提包步出警視廳,朝日比穀附近的一家咖啡廳走去。他在角落坐下,取出那張薄紙,小心翼翼地攤展開來,盡可能避免碰觸到。然後,把剛才拿到的白色粉末撒在那張薄紙上。這樣的差事沒辦法在辦公室裏進行,因為馬上會被同事發現,


    他仔細地撒上白色粉末,再用柔軟的毛筆尖抹平。這張薄紙總共有五枚指紋。薄紙的左下角三枚,右上角兩枚,由於已經過了一段時間,他正擔心採樣能否成功,幸虧每枚指紋都很清晰。他把從新皇家飯店“823號”房的門把按鈕採集到的指紋,與它做了比對,他的心髒狂跳到發疼的地步。那枚附著在門把按鈕上的指紋是右手食指。


    符合!久恆在心中高唱萬歲。在那五枚指紋之中,有一枚確實是香川前總裁的,其他四枚應該是旅館女傭的。果然不出所料,門把按鈕上的那枚指紋是香川前總裁留下的。他興奮得手指顫抖。而且這張薄紙上還有香川敬三的親筆署名,再也沒有比這更強有力的證據了。


    他在腦海中重現這樣的情景——女人知道當天晚上香川會來“823號”房,因此像平常一樣沒有按下內鎖。先行潛入房間的兇手勒斃女子之後,離開房間時,刻意不按下內鎖。這麽做可以有兩種設想:其一,情急之下忘了按內鎖。其二,兇手得知在他之後會有人來,故意不按下內鎖再逃走。久恆認為後者的可能性較大。


    照常理來說,兇手寧願按下內鎖,拖延屍體被發現的時間。然而,這個兇手似乎另有盤算。為了方便後者輕易推門而入,自然不按下內鎖。隨後而來的人,不用說,當然是天野佳子的情夫香川敬三。


    兇手逃走後,其間隔了多少時間不得而知,但應該不久,香川敬三像平常那樣推開“823號”房的房門。香川走近床邊,迅即發現情婦已死,嚇得驚慌失措,久恆在此試著分析香川驚慌的心理狀態。按照一般人的處理方式,首先會報警,要不就是通知飯店員工。


    然而,香川的社會地位頗高,必須顧及顏麵,知道他在這飯店金屋藏嬌的,頂多隻有小瀧總經理和少數員工吧。香川為此方寸大亂。他怕警察直逼而來,屆時會被當成第一目擊者,連他們的偷情關係都會受到追查。他很快就會變成重要證人,也就是變成半個嫌疑犯,受到嚴厲審訊:報社若風聞此事,更會大幅報導……


    香川出於自我防衛的本能,倉皇地離開房間,但不知是有意識或無意識按下了門把按鈕,來到走廊上。所謂的無意識,意味著他走出房間的習慣;所謂的有意識,則表示他意圖延遲命案曝光的時間。


    先行潛入房間的真兇,小心翼翼地沒有留下指紋,偏偏隨後而入的香川不慎把自己的指紋印在門把按鈕上。由這個跡象分析,香川並非殺害情婦的兇手。


    久恆很早就很在意住在八樓的房客秦野。香川在那起兇殺案之後迅即請辭。可是在此之前,香川堅持不肯辭去公團總裁的職位。這個職位因涉及各種利益糾葛,向來是各方勢力覬覦的禁臠。據說香川總裁非常清廉,拒絕各種關說利誘。事實上,香川還剩下兩年任期。甚至有傳聞,上自政府和執政黨,下至交通部長及各方勢力的壓迫,但香川依然堅守本分並未屈從。而現在之所以能讓這個頑固的香川總裁閃電請辭,是因為這起兇殺案的策略奏效嗎?


    久恆認為,這起事件背後有鬼頭洪太的影子。


    7


    晚上十點左右,鬼頭老人把民子喚至床前。


    “民子?”躺睡在床的鬼頭老人勉強晃動枕上的頭顱說,“我有點不舒服,幫我搓揉手腳好嗎?”


    民子探看了一下,老人並非在演戲,臉色確實很差。


    “這可不能耽擱呀,要不要請醫生過來看看?”


    “沒那麽嚴重吧。”


    “有發燒嗎?”


    “我也不知道。幫我量量體溫。”


    民子在老人的枕邊坐下,伸手捂著老人的額頭。


    “額溫好低哦,沒有發燒耶。”


    “是嗎?”


    那老人直睜著眼,眼神卻有些迷濛。看樣子鬼頭老人並非在撒嬌。民子拿起老人的手,感覺他難得如此虛弱。話雖如此,若不提防這隻怪手,他隨時都會趁隙而入。民子最初看他那病懨懨的模樣時,一眼就看出他是裝的,有好幾次,他故意引誘民子來到床畔,再冷不防把民子拉進被窩裏,不過,現在的他看起來卻萎靡不振。


    “好奇怪哦,到底怎麽啦?”


    “我覺得胸口很悶。”


    “以前出現過這種毛病嗎?”


    “嗯,倒不是沒有。上了年紀以後,各種毛病都會跑出來。如果每天有你在我身旁照料,也許可以治好呢。”


    “我會盡可能待在您身邊。米子小姐呢?”


    “她暫時不會回來。”老人可能心情不好,語氣很冷淡。


    民子摸了摸老人枯瘦的手腕,老人骨節粗大的手指扣住民子的手,但已非常吃力,幾乎沒什麽力氣。


    “民子,替我揉揉腳。”


    “嗯。”


    民子繞到老人腳邊,但仍不忘提防著。之前,老人曾用過這招苦肉計,最後卻命令民子撫摸他的私處。不過,老人現在那兩條腿安分地伸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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