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野抬起那顴骨突出的瘦臉,矮小的身子正坐在軟綿綿的沙發上。


    “打擾您了。”小瀧齊膝欠身地招呼道,“這位是您之前見過的小姐。”


    小瀧稍稍後退,讓秦野看清楚身後的民子。


    “哦?”秦野混濁的目光為之一亮,兩頰上露出淡淡的微笑,並伸出枯瘦的手,指著民子前麵的一張椅子說:“來,請坐!”


    “打擾您了!”


    小瀧在民子身旁的椅子坐了下來。隻見矮老人笑著說:“小瀧,待會兒我要去老地方走走,可以帶她去嗎?”


    “這個問題不是我能決定的,請您直接問她。”


    “什麽嘛,你還沒告訴她?”


    “因為您常常改變主意嘛,就算事先告知也不見得有用。”


    “我忙得要死。待會兒有兩個人要來,一個是綜合高速公路公團(由政府或地方公共團體出資組建的企業)的理事。由於理事會改選在即,理事這次可能會被拉下來,所以來找我出點主意。我還得給那個帶他過來的男人點麵子呢。”秦野漠不關心地說道,“而且我正要出門,你也不幫點忙,真沒信用呀。你說是不是?”秦野瘦削的臉孔正視著民子,“我希望她撥出四五個小時,陪我到一個地方。話說回來,我活到這把年紀,早就對女人沒興趣了,這一點你大可放心。那個地方很幽靜。總之,她隻要默默跟著我,我就很感激了……”


    小瀧在一旁動了一下,仿佛為配合老人的說法給民子打了一個暗號。


    小瀧回到總經理辦公室,一名服務員通知他有訪客。


    “有位姓久恆的先生要找您。”


    他在總經理任內經常接觸許多陌生人,現在或以前的房客,有時候也會來拜訪他或向他投訴。


    “請他過來。”


    服務員帶來一名年約四十歲、額頭寬廣、顴骨突出、眉毛稀疏的男子。乍一看,就知道不是飯店的房客,一身皺巴巴的西裝倒像個收帳員。


    “您是小瀧總經理嗎?”


    “是的。”


    小瀧倒吸了一口涼氣,因為他看見男子從口袋裏取出了黑色的警察證。


    “原來如此。”


    小瀧得知來者是警察,語氣變得客氣起來。


    “謝謝您的關照。”


    小瀧作為飯店業者平常即與警察時有接觸,措辭客套並不會吃虧。況且,問題的關鍵不在於小瀧的職業身份,而在於他背後不可撼動的權力機構。


    小瀧按了一下按鈕,吩咐服務員送些紅茶過來。


    “請別客氣。”


    久恆刑警坐在皮椅上,表情顯得很拘謹。


    “請問有何貴事?”小瀧笑容可掬地問道。


    “今天有點問題想請教您,但因為涉及您的隱私,有點過意不去……”


    “無所謂呀。”小瀧眯著眼回答。


    “不過,僅供參考之用,所以請您放鬆心情回答就好。”


    “知道了。有什麽問題盡管問吧。”


    “恕我冒昧了。x月x日,聽說您在‘芳仙閣’,也就是那家日式旅館,請問您在那裏用餐嗎?”


    “我確實去了,隻不過是晚上。”


    “沒關係。那麽是晚上幾點呢?”久恆刑警說話時,嘴角堆著笑。


    “我記得在晚上十二點以前去的,喝到淩晨兩點半左右,沒有其他客人,那裏的環境清幽雅靜,我和老闆娘也熟識。”


    “啊,您是說……”


    “正如您知道的,本飯店以外國客人居多,有些觀光客會表示想住日式旅館。遇到這種情形,我就把客人介紹給‘芳仙閣’,這算是同行的互通有無吧。”


    “哦,原來如此。”


    小瀧以為刑警會邊問邊抄筆記,但對方沒這麽做。


    “您還記得在哪個房間喝酒嗎?”


    “嗯……不記得了,但我知道陪我喝酒的女招待叫……好像叫民子,民子小姐……”


    刑警輕輕點頭。


    “從您進入房間直到離開,她一直陪著您嗎?”


    “嗯,應該是吧。”


    “怎麽說?”


    “當然囉,她待了兩個多小時,總會上上洗手間呀。”


    “哦,隻是這樣嗎?”


    “是啊,因為我認識那家旅館的經營者,那裏的環境又安靜怡人,所以決定在房裏暢快飲酒。這陣子,營業到深夜、環境又清幽的飯店不多,一般餐館大概到十點就打烊了,那裏幾乎經營到半夜,可說是非常方便。”


    “這樣啊,您都是點那個叫民子的服務員陪您喝酒嗎?”


    “餐廳和旅館這些地方真奇妙,一開始服務你的女招待,後來就慢慢演變成一直由她接待了,這一點和飯店不一樣。我每次去,都是那個民子小姐來接待。刑警先生,發生了什麽事?”


    小瀧拿起香菸,敲了敲銀製香菸盒。


    “民子小姐的家裏發生了火災,剛好那天她不在家。總之,應該是您和民子小姐一起喝酒時,她家裏發生了火災。”


    “哦?”小瀧低頭點菸,“有什麽問題嗎?比方說,她是不是有投保之類的?”


    “她沒有投保,無論是被燒死的丈夫或家當都沒有……”


    “這麽說,您懷疑她有縱火嫌疑?”小瀧把打火機擱在桌上,以心不在焉的目光望著刑警。


    “誠如我剛才說的,他們家沒有投保火險,而且房子是租來的,裏頭隻有些不值錢的家具。另外,她先生也沒有投保,如果這次有巨額保險,那就另當別論了,但因為沒有這方麵的問題,所以從這條線索來看,似乎是沒有縱火嫌疑。”


    久恆抬起稀疏眉毛下的眼睛,朝小瀧瞥了一眼。


    “哦,這麽說,是不是有其他疑點?”小瀧以略有深意的表情看著刑警。


    “雖說沒什麽可疑之處,但從起火點來看,倒是有些值得推敲的地方。”


    “您說得有理。不過,消防局方麵不是判定為意外失火了嗎?”


    “您蠻清楚的嘛?”


    刑警挑了一下稀疏的眉毛,拿起火柴棒,屈身點火。


    “沒有啦,我是從報上看到的,版麵登得很小。”


    “哦,這消息有登出來嗎?”


    “有呀,隻是不明顯而已。”


    “哦,您居然看得這麽仔細啊。”刑警把嘴裏的煙噴了出去。


    “誠如您所說的,事情就是那樣。雖說是意外失火,終究還是得調查失火原因,也並不是誰都沒有法律責任。”


    “但這不是消防局的管轄範圍嗎?警方也得協助調查?”


    “依情況而定。”


    “怎麽說?”


    “火災發生的那天晚上,民子小姐不在家,火災發生在女看護回家之後,家裏隻剩下她那行動不便的丈夫。先是炭爐的火苗延燒到拉門,後來釀成了大火……我問了那個女看護,大致弄清楚炭爐延燒的路線。不過,她對於炭爐擺在什麽地方的供述卻含糊帶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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