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附近散了一會步。”


    “哼,又到隔壁那女人那裏去了吧?”


    平太郎不打算理會她,甩開報紙,熄滅電燈,鑽進被子。


    “你想騙我,可騙不了。剛才為了什麽到隔壁去了?”


    黑暗中,貞予的話音咄咄逼人。


    “你倒是說話啊!不吱聲就行了嗎?”


    平太郎不作回答,在床上翻了一個身。


    “真有你的,竟然厚著臉皮深更半夜到那女人那裏去!你以為我什麽也不知道,想矇混過去吧!告訴你,我什麽都知道!”


    老婆的腔調突然變了,帶著哭聲。


    “說什麽關係斷了,不再來往了。淨撿漂亮話說,可另一方麵還在暗中秘密來往。一大把年紀了!還把鄰居家的年輕姑娘作為側室,太不像話了!其實,你上當了。到現在為止,你在這女人身上不知花了多少錢!”


    突然貞子喊一聲“我真倒黴啊!”就如同動物吼叫般地號啕大哭起來。


    “真煩人!”


    平太郎怒斥道。


    “你嘮叨些什麽!隔壁我是去了,可不是去見文子。別疑神疑鬼啦!老老實實睡覺吧!”


    “那麽……到底為了什麽,這麽晚了還象聞到腥味的貓似地到隔壁去呢?”


    老婆邊哭邊說。


    “什麽也不為,不過隨便去去。你才怪呢,半夜三更鬼頭鬼腦地監視老子的行動!哪有象你這這樣黑心肝的女人!”


    “不就是多賺了點錢嘛,有什麽了不起!抓住隔壁家的年輕姑娘不放。自己還一點不害臊!”


    這兩口子如此吵鬧,已司空見慣了。老婆的哭號又持續了一會。今晚平太郎沒對貞子拳打腳踢,因此,這次吵鬧還算不上厲害的。有那麽一次,平太郎曾把纏住自己的老婆推倒在地,然後揪住她的頭髮,一直將她踢到院子裏。當時左鄰右舍曾透過門fèng向這邊窺探。這是平太郎開始與文子發生關係時的事。


    可是,最近平太郎已不這麽粗暴了。貞子的感情也發生了變化;一半是斷念絕望,一半是妒火中燒。以前被頻繁的吵鬧攪得心煩意亂時,平太郎曾說過,已經和文子分手了。當然他老婆並不相信。


    貞子常惡毒地謾罵文子的父母,甚至不止一次地對著文子家叫罵:“你們一家老小抱成團兒騙我丈夫的錢!”貞子還每天隔牆偷看,監視文子一家的行動。


    文子家沿牆栽上濃密的鬆樹,也是由於對貞子監視的恐懼。當然,其中也有平太郎的智慧。


    老婆的哭聲終於停止了,可是平太郎依然不能入睡。


    白天的勞累使平太郎的神誌恍惚,在這似夢非夢、似醒非醒中,文子和市澤庸亮的影子又浮現出來。


    “混帳王八蛋,這樣地折磨我!”


    罵著,平太郎在黑暗中握緊了拳頭。


    “到明天非把那女人叫來,狠狠尅一通不可,今晚竟敢在外麵住宿!”


    這次一定要叫她吐露真情。然後,看情況再到市澤庸亮那裏罵他個狗血噴頭!什麽舊華族,什麽知名人士,見鬼去吧!對一個奪走別人女人的畜生,我才不客氣呢!不管他多麽了不起,非在大庭廣眾之下剝光他的畫皮不可!——平太郎隻能用這種痛罵來稍稍安慰自己。


    恍惚之間,他又睜開眼睛。從雨搭的fèng隙中有微弱的光線she進來,天已亮了。但從晨光判斷,時間還早。


    看看身旁,貞子可能哭著哭著睡著了。嘴大張著,頭也離開了枕頭。平太郎輕輕地從床上起來。


    他盡量不出聲地脫去睡衣,穿上褲子和茄克衫,躡手躡腳地出了屋子。


    由於著急,他忘了帶表,但看到送奶的人正載著互相碰撞的牛奶瓶挨家挨戶分送,估計在六點或六點半左右。朝陽還沒有出現在地平線上。


    平太郎隔牆仰望著文子家的房頂,想到那所房子裏住著折磨了自己一夜的文子,真想上去縱一把火。在她身上自己不知傾注了多少金錢。平太郎眼前晃動著件件物品、張張鈔票。


    昨夜,從文子家回來以後,一直沒聽到計程車停車的聲音,因此,她一夜未歸已確鑿無疑。可能由於昨夜未睡好的關係,他感到心跳加快,頭沉得如同加了一道鐵箍一般。


    從他那布滿血絲的眼前閃過的,都是匆匆趕路上早班的人影。人們都是一副平和安詳的神情。平太郎想到,如果沒有文子,自己也能悠閑自得。他對背叛了自己的文子恨得咬牙切齒,一殺方快。


    她光顧自己的前程,打算利用市澤庸亮這個男人成名成家。她不可能把愛情獻給那樣的老頭子,而那個老頭子也隻看中了她的年輕貌美。自己為了把她從貧窮的深淵拉到今日的地步,歷盡千辛萬苦,可這個女人就要把自己的努力糙芥般地蹂躪在腳下。


    8


    當天早上,平太郎早早來到銀座的總店。店員們瞠目相看,因為總經理來得如此之早,還是破天荒頭一次。


    平太郎用充血的眼睛巡視著店內。


    他劈頭蓋腦地訓斥那些正忙著作準備工作的女店員,又是地掃得不幹淨啦,又是器械髒得很啦,喋喋不休。


    “前田,前田!”


    他大聲叫喊著。這個經理盡管小心翼翼,但還是挨了一頓臭罵。


    平太郎的鬱憤無處發泄,自己心裏也明白,全是沒事找碴,小題大作。然而,發火叫罵仍無濟於事,反而勾起新的憤怒。


    他看了看表,已是十點多鍾。


    他想到要給文子打個電話。


    現在還是早上,如果文子一直沒回家,馬上就能搞清楚。這個電話,他並非不想再早些打,隻是考慮到大麵上要過得去,才拖到現在。


    “喂,喂!”


    很快,電話裏傳來文子的聲音。


    霎時間,平太郎莫名其妙地高興起來。大概是聞其聲如見其人吧,在聽到文子話音的一瞬間,淤積的憤怨,變成了短暫的喜悅。


    “是文子嗎?”


    “哦,是您啊!”


    文子的聲音清脆響亮。


    聽到這裏,平太郎的憤怒又不由地從胸中升起。


    “就一聲‘是您啊’就行了嗎?你昨天夜裏到哪裏去啦?”


    “對不起!”


    這回她的聲音溫柔老實。


    “集會結束得晚,因此,就住到朋友家裏了。本想早些回來,可人家一直挽留,結果就晚了。”


    “不論多麽晚,總不能不回家啊!你可知道我多麽為你擔心!”


    “可是,”她的聲音突然硬起來,


    “我一個女人那麽晚回家,多害怕呀!再說,讓生人陪送,我覺得不妥……”


    這後一句話,立即使平太郎的怒氣有所緩和。


    “是嗎?”


    陪送者顯然不是指市澤庸亮,文子的話裏,流露著對男人的戒心。


    然而,平太郎對文子的話並沒有全部相信。


    “你說在朋友家,是誰家啊?”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人間水域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日]鬆本清張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日]鬆本清張並收藏人間水域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