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什麽事?”托魯培庫膽怯地問。


    “你必須立即離開日本回國!”


    “什麽?”托魯培庫本能地跪在地上,臉朝下在胸前麵十字。


    “是馬上嗎?”他呻吟似地問。


    “是馬上。這是馬魯旦分會長的命令。明天你必須乘國際航班回國,座位已經訂好了。”


    “是明天嗎?”


    “是明天。對你來說應該是好事,可以不再為那些日本記者的騷擾而煩惱,明白了嗎?趁現在趕緊收拾行李。記住!你是從醫院直接去機場,不準返回教會。你放在教會裏的個人物品,我過幾天會寄給你的。”


    托魯培庫沒有說話,好像心裏在盤算什麽。


    “我冒雨來這裏就是為這件事,你明白了嗎?”


    畢裏艾神父站起來的時侯,托魯培庫跪在地上,雙手抱著畢裏艾神父的大腿說:“畢裏艾神父,我回國後會受處分嗎?”


    他膽怯地看著畢裏艾神父,手直打哆嗦。


    “回國後多半要接受各種各樣的訊問。”


    “是處分嗎?畢裏艾神父。”


    “不知道,那不是我的權限範圍。”


    “畢裏艾神父,總部該不會開除我的神父職務吧?!如果落到那種地步,我真不知道在哪裏安身才好。”托魯培庫申訴說,“我們家經濟困難,父親是窮木匠,因為貧窮一直艱難地生活著,我從小就沒穿過皮鞋,成人後當上神父也算是出人頭地了。父母都為我感到自豪和驕傲,如果再讓我回到貧窮環境裏,我將會絕望,迷失方向。父親和哥哥肯定會蔑視我、憎恨我,辱罵我。畢裏艾神父,能否求你對分會長說說,請他給總部以一份請願書?求求你了,畢裏艾神父。”


    畢裏艾神父冷冷地說:“按你說的辦!那麽,托魯培庫,是明天的飛機喲!晚上七點半出發,別忘了!”


    “畢裏艾神父,我想說,我今天落到這種地步你是有責任的,是的,是你們讓我幹會計所致。我的一切都是從那時開始的。不僅僅我,還有讓我幹會計的你們都沒有幹好事。”


    “哎,托魯培庫,你是發我們的牢騷吧!”


    “不,我是求你們,請救救我!畢裏艾神父。”


    在羽田國際機場大廳的一樓,有檢查乘客行李的海關事務所和外幣兌換窗口等,中間是走廊,走廊兩側是一長排櫃檯,其中一區域是出入境管理事務所的所在地。 晚上七點,天還沒有黑。一群乘客排成隊列正在從這條通道經過,一會兒是接受行李檢查,一會兒是兌換外幣,一會兒是出示護照簽證。送行的人被禁止入內。


    出入境管理事務所職員按照規定,逐一仔細檢查乘客遞上的護照簽證,幾乎全是外國人。


    其中一年輕職員接過一乘客的護照,瞪大眼睛打量那上麵的簽證和名字等:


    古裏艾魯莫教堂神父托魯培庫


    護照上貼有本人照片,跟報上見到的一模一樣。


    年輕職員臉色變了,櫃檯前站著的托魯培庫神父,那張與照片相同的臉在微笑。他最討人喜歡的地方,就是那種笑容。


    年輕職員知道,眼前這個神父就是被媒體競相報導而轟動日本的空姐兇殺案的“英雄”。


    按理說,警視廳正在把他列為涉嫌對象對他進行審訊。那麽,是否應該把這張有簽證的護照還給他本人呢?年輕職員不知道該如何處理。說是刑事案涉嫌對象,基本上是犯罪嫌疑人。


    “哎,請稍等一下!”年輕職員朝站在櫃檯外側的高個神父說。眼前的神父,身上穿的是不係領帶隻有彩邊的聖裝。


    年輕職員把他的有簽證的護照拿到股長那裏,股長手持護照與櫃檯外側的托魯培庫比對,隨後喊來兩三個幹部模樣的官員碰頭商量。那樣做,是避免承擔責任的問題。


    護照簽證上沒有偽造的地方,警視廳也沒有發來禁止古裏艾魯莫教堂托魯培庫神父出境的通知,那麽,他的手續是齊備的。


    這過程中,其他乘客接受檢查後陸續登機了,剩下沒有多少人了,距離飛機起飛時間也越來越近,托魯培庫用鞋後跟敲打著地麵,似乎在催促。可那些幹部出於謹慎,非常仔細,一連商量了好幾回。


    其中一幹部接受命令後,給蒲田警署駐羽田機場警局掛了電話,說護照簽證在手續上沒有可疑地方,可又說出境人是目前轟動日本空姐兇殺案的涉嫌對象,為慎重起見,請示警方是否可以準許他出場。


    警官回答很簡單,說沒有收到警視廳禁止他出境的逮捕令,沒有理由阻攔他出境。


    拿回護照簽證時的神父臉上,湧起比以前更討人喜歡的笑容。他鞠躬並揮揮手,朝長長的走廊邊上走去。那時麵是出口,通向候機廳。


    出入境管理局羽田機場事務所的全體職員默默地看著他離去,直到他的背影消失。


    托魯培庫是最後一個走進候機廳的,那裏有七十個乘客坐在椅子上,個個臉上洋溢著踏上旅途的興奮、喜悅,頭髮顏色各不相同,來自不同國家,使用的是各自的母語,也有乘客特地站起來給托魯培庫讓座。不管到哪裏,神父都是受人尊敬的。


    托魯培庫靠在椅子上翻開一本書,不用說,那肯走是宗教書。他靜靜地坐在那裏閱讀。


    有人問:“冒昧地問您一句,去哪個國家?”


    神父眨巴著迷人的眼睛,微笑著回答了自己的目的地。


    那人很高興地說:“太好了,可以和神父一起旅行。”


    那人還說起日本給他的美好印象。


    托魯培庫表示贊同,說是同樣感受。


    不一會兒,廣播裏響起了播音員通知準備登機的聲音。


    乘客紛紛站起來,來到登機口,地勤人員站成整整齊齊的隊列向客人敬禮。


    機場燈光明晃晃的,天空一角還殘留著太陽的餘光。這架龐大身軀的法國飛機停在停機坪上,艙門已經為客人敞開。


    托魯培庫轉過臉,揮手示意。但是,看不清楚送托魯培庫的人究竟站在哪裏。


    二樓過道廳站滿了人,不計其數的手像隨風飄動的野糙在不停搖晃。


    托魯培庫在舷梯上站了幾秒鍾,此時此刻,他的目光茫然、惆悵。從後麵走來的乘客,由於他站在那裏擋住了去路而不慎擦著他的身體。


    “對不起!”托魯培庫向對方表示歉意,這才邁開腳步朝機艙裏麵走去。


    這是他在日本土地上說的最後一句話。


    畢裏艾神父擠在送行的人群裏,兩眼緊盯著在跑道上慢吞吞爬行的客機。


    飛機螺旋槳時而加速旋轉,時而停止旋轉,反覆了好幾次,一直到大型機身駛入第一跑道,看上去還真像依依不捨的模樣。頃刻間,飛機似乎最終下走決心,開始在跑道上最後衝刺,響徹機場的轟鳴聲傳到了送行人員聚集的二樓過道廳。


    送行人群裏傳出沸騰的歡呼聲,長機身的法國大型客機在跑道上飛速行駛,隨著機頭朝上昂起的瞬間,機身離開地麵,飛上天空,機尾紅燈在夜幕裏可愛地閃爍,被夜色包圍的飛機迅速變小,眨眼間從視線裏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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