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麽。不過,能見到您,我還是高興的。”女人講話的聲音很大,看來她的老頭子土井果然不在家。


    “我說,你白天講的話,是真的嗎?”結城的聲調不由得粗魯起來了。因為這女人原來就是個藝ji。


    “是真的呀!結城先生。我是不說謊的。您若帶我去什麽地方的話,我會高高興興地跟您去的。”


    真是個敏感的女人。對結城掛電話的意圖摸得一清二楚。結城稍微沉默了一會兒,女人那邊就催促開了,


    “喂,喂!結城先生?”


    “嗯。”


    “哎呀,真討厭。您聽到沒有?當真要帶我到什麽地方去嗎?”


    “我打電話的意思就是,如果你願意的話……不過,對土井先生有點不大好吧。”


    “啊,放心吧!土井那麵,由我來想辦法好了。”


    結城又不開口了。


    “喂喂,喂喂!”女人連聲呼叫著。


    “聽到啦!”他答道,“好吧,回頭我去電話。到那時我會告訴你具體安排的。”


    “好,一定啊!不說謊吧?”女人聲音裏充滿著喜悅,“大體上要帶我去哪個方向呢?”


    “中央線哪!對了,就是甲州方向。”


    三


    從新宿車站十二點二十五分發出的、開往長野的火車,是一列叫做“白馬號”的普通快車。


    結城走進二等車廂的時候,女人正從座位上探直身子注視著入口方向。看到結城的身影,一下子站了起來。由這情景知道,女人方才一直在焦躁地等待著。


    “可趕來啦!我還以為結城先生跟不及了,正擔心呢。”女人長出了一口氣說。


    結城緩緩地坐到女人對麵。這是女人給占好的靠窗子的座位,上麵鋪著一條很漂亮的白手帕。結城向鄰近的人點頭致意,然後坐在那裏。


    “再有五分鍾左右就要發車了。您知道嗎,我幾次下到月台上,盼著您來呢!”


    女人今天變換了髮式。平時總是膨圓隆起的髮型,今天卻特地梳成了不是藝ji派頭的樸素式樣。身上的衣服也不象素日裏喜歡穿的那麽奢侈艷麗,而是選擇了淡雅端莊的服飾。


    “你起得好早哇?”結城無精打采地問。


    “哎呀,昨天夜裏幾乎沒睡著呀!就這樣,今天一大早又去燙髮什麽的,折騰了好一氣哪。”


    “這可太辛苦啦。”


    “可是,我還是比結城先生早早就來了嘛。怎麽樣,合適嗎?”


    女人單把臉扭向一邊。雖說故意打扮得樸素無華,但渾身的裝束和腰間的衣帶,卻無可置疑地仍舊反映出她的風流嗜好。這種韻味與衣著的樸素奇妙地混合在一起,顯得不倫不類。


    “您講的是s溫泉吧。這名字好別扭,所以一聽完您的電話,為了不至弄錯車票,我馬上就寫到紙上了。到那裏要幾個小時?”


    “大約三個小時吧。”結城從衣袋裏掏出一張摺疊的報紙。


    “喲?要看報嗎?人家牽腸掛肚地好不容易才把您等來了。咱們還是說會兒話吧!”


    “嗯。”結城放下報紙。他看著女人的臉問,“可是,你出來得容易嗎?”


    “啊,無所謂的,根本不成問題。即使住上三、四天,也可以高枕無憂哩!我就是抱著這種思想準備來的。”


    “你講得這麽果敢,土井先生方麵靠得住嗎?”


    “前幾天電話裏我給您講過的吧,我有辦法應付嘛!”


    “他若知道了,可不得了喲!”


    “哎呀,您在嚇唬人哪。好哇,即使知道了,也隻不過和土井分手就是了。接下來,您大概已經有思想準備了吧?”


    女人目不轉睛地盯著結城。終究是個奈何不得的角色,眼皮上還塗了薄薄一層瞼黛。雖然才二十四、五的年紀,眼皮上卻已經出現了細小的皺紋,看上去似乎已經疲勞過度了。


    結城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麵孔看著窗外。剛好火車慢慢地開動起來了。


    “還是旅行好呀!”


    女人興致勃勃,樂不可支。車窗外麵,街道消逝,布滿雜樹林的高地開始呈現在眼前。


    “能和結城先生一塊兒去旅行,簡直連做夢也沒想到呀。而且,出去做這樣的旅行,已經時隔好些年了。”


    “好些年前,是和誰去旅行的呢?”


    “是結城先生素昧平生的人。”她用含笑的目光看著結城,“忌妒嗎?”


    “這事與我無關嘛。”


    “靠不住吧。這若是土井的話,可就不得了啦。”


    “嚄!土井先生竟是那樣的人嗎?”


    “上了年歲的都那樣呢!對我從前的事刨根問底,哎呀,煩死人。”


    結城沒有吭聲,把煙噴到窗玻璃上。淡藍色的煙霧貼著玻璃朝上爬去。


    女人守著結城的臉,以忒低的聲音說:“害怕了?”


    旁邊的兩位乘客正在閱讀周刊雜誌,不過,從那樣子可以看出,兩人似乎都在暗中側耳細聽著她和結城的對話。


    “沒什麽。”結城懶懶地答道。


    “真是好膽量呀。”女人嗤嗤地笑了。


    在列車到甲府的兩個多小時裏,女人向結城貢獻了各種食品。首先,從旅行皮箱裏拿出了威士忌。


    “怎麽樣?”她遞過一個小酒杯來。


    “嗬,把這種東西都帶來啦!”結城看著“老酒店”的黑色瓶子。


    “嗯?中意吧。我也喝哪。”


    結城喝起來以後,女人也把小酒杯遞到口邊。她連這些東西都準備齊了。


    喝過酒,她又胡亂地掏出來一大堆水果和點心之類。


    “真帶來不少東西啊。”


    “就是嘛!不過,火車裏也太悶得慌了。而且,和結城先生這麽吃著各種東西,太令人愉快啦!”


    女人似乎全都如此,為自己喜歡的男子可以獻出各式各樣可吃的東西。


    他們在甲府換乘了身延線的列車。女人興沖沖地跟在身邊。


    結城斷然選定s溫泉作為他和名叫昭子的土井小老婆去旅行的目的地,這是有緣故的。颱風那天,中央線也遭了災,火車停止運行。以結城現在要去的山梨縣和長野縣為中心,另外還有幾處線路出了故障。但結城根據兩點理由決定了s溫泉。一個是,要在賴子最初預計的住一夜便可返回東京的範圍之內;另一個是她淋濕的西裝上粘貼的梨樹葉。


    結城以中央線為中心查找了附近種植梨樹的地區,於是斷定,有上述兩種可能的,乃是從甲府到身延的鐵路沿線。再把有溫泉這個條件加上去,s溫泉便自然地成了焦點。


    這一判斷是否準確,現在還不清楚。如果撲空的話,便準備再詳細調查其他地方。在賴子的事情上,結城還從來沒有如此全力以赴過。現在正發生著各種令人傷腦筋的問題,而結城是把那些事置諸腦後到這一帶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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