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有末君所說的,我是已故經濟評論家江木務的好朋友。有一個時期,我還協助過他的工作。”


    芝山就這樣談起來了。


    關於江木務,大致的情況中久保京介也已經知道了。有末晉造的來信是這樣說明的:


    “提起江木務先生,您一定會立即想起這個名字吧。作為經濟評論家,他以對經濟問題具有敏銳的分析能力而知名,論理犀利明確,一時成為新聞界的寵兒。


    “這個人在兩年前以經濟考察官的身分去美國。也許您已經在報紙上讀到過,他在任期還沒滿就回國的時候,患了神經衰弱,最後因服用安眠藥過量而死亡。另外也有人斷定他是自殺的。”


    收到有末晉造的信以後,中久保盡量把江木務寫的文章找了來閱讀。有些文章已經編成書,有的還隻是刊登在綜合性的雜誌上的。


    作為經濟評論家,江木務是戰後的先驅之一吧。現在重讀他的文章,隻覺得其立論的正確,不是他人所能比擬的。


    他不愧為通商產業省官員,筆下從不發揮空洞抽象的理論,總是以具體情況為基礎。由於他出身調查部門,所以掌握著豐富的資料,分析都有數字根據,這是他文章的顯著特點。這個年輕官員的文章很容易就被戰後人數不多的評論界所接納,其原因是不難理解的。


    中久保京介所蒐集的刊登江木的文章的雜誌就有十幾種。由此可見他是怎樣活躍地不斷從事寫作。當時報紙曾報導他患了神經衰弱,回國後不久即病死的消息,可是有末晉造在信裏對這件事提出了下述疑問:


    “但是江木務先生為什麽患了這麽嚴重的神經衰弱呢?江木先生精通英語,年輕時畢業於美國的一個地方大學。他患神經衰弱的原因絕不是不懂外語或者不堪寂寞,這一點是擺得很清楚的。那末,究竟原因何在呢?這一切今天都成為隱謎。他也沒有留下遺書。不,也許留下了,但是沒有發表。”


    有末晉造好象在暗示江木務的死與當時日本某些內幕有關係。


    為了預先獲得一些知識,中久保京介在會見芝山以前曾找過兩三位經濟評論家,向他們打聽了江木務的情況。


    他們一致肯定江木務的才華。當然,也有或多或少都提出些批評,但是沒有人否定他是當時卓越的經濟評論家。然而一提到江木務的死,有一兩位評論家就露出了耐人尋味的微笑。他們就那麽含蓄地笑了笑,不再說下去了。


    為了弄清江木務這個謎,中久保京介曾向某報社要到了情報。內容是這樣的:


    “江木務是以第一任經濟考察官的身份,由經濟官廳派遣出國的。但是他在美國逗留的時間越長,就越發擔心會被日本的新聞界所遺忘。他是好容易才進入戰後的新聞界的。他的最終目的是將來辭去官職,擔任一家報社的社論委員或是經濟評論家。


    “在美國長住下去,勢必會被瞬息萬變的日本新聞界所遺忘。這就是他的苦惱所在。基於這種焦慮,他不斷把有關經濟情況的報導從美國寄給日本的報刊。


    “不知道是不是著急過了度,他不斷向人訴說自己因患神經衰弱而失眠。這消息傳到他隸屬的官廳,有人就懷著惡意交頭接耳地說:江木是不是為著要回來而裝病呢。還有人帶著嫉妒的心情猜測說:江木大概想回到吃香的職位上來。


    “江木務在遭到廳內這樣的冷遇的情況下,於昭和二十x年回國。他下飛機的時候,臉色蒼白,身體瘦削,已經沒有出國時的那種豐潤。他立即住進k醫院。入院後,廳內還紛紛議論說他是裝病,有的人則說他是真的病了。


    “他出院後一周左右就死了,據說是服用安眠藥過了量。


    “再說,江木回國後,廳內曾為了他將要求擔任什麽職務的問題頗為焦慮。上級和同僚關心的是他究竟去調查局或研究所呢,還是去計劃局。一言以蔽之,正因為他是江木務,所以才引起‘焦慮’。


    “據說江木剛回到日本後,雖然曾由於神經衰弱而精神支持不住,卻還說過:‘今年的經濟白皮書讓我來執筆吧。’也可以說是這種自負使江木務減壽的。


    “據推測,他之所以在美國患神經衰弱,是由於他所隸屬的外務省內部鬧派係之爭,因而他向該省提交的研究報告也不受上級重視,以及當時的次官派對他十分反感。”


    “不對,那是與事實有出入的。”芝山乙男讀完了中久保京介給他看的報社提供的情報後微微地笑了。“江木君的性格大體上就是這樣。可是我認為他不是由於這樣的原因而患神經衰弱的。最初我也以為事情就象這裏所寫的那樣。就這一點來說,報社的調查還是徹底的。”


    中久保京介問道:


    “那末,是什麽原因呢?”


    他們仍在那個旅館會麵。


    “別著急,聽我順序談下去吧。”芝山把濃眉下的眼鏡摘下來,慢慢地擦拭。“江木君自殺前曾向我透露了一點情況。”


    “咦,江木先生還是自殺的呀?”


    “我相信是這樣的。江木君常服安眠藥,我想他當然知道致命量是多少。當時他吃了安眠藥以後,趁著家裏人外出,又吃了一次安眠藥,而且量非常大。有人說過量是由於疏忽大意了,可是按說江木君是不會誤用安眠藥的。”


    “江木先生有非死不可的原因嗎?”


    “有的。說實在的,當時江木君的兩眼快要瞎啦。”


    中久保京介也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情況。


    “那是由於什麽原故呢?”


    “眼底出血,而且鬧得相當嚴重。”


    “以前就有那樣的病徵嗎?”


    “沒有。因此,這對江木君是個嚴重的打擊。由於他跟部裏的關係搞不好,他原打算擔任報社的評論委員或經濟評論家。而且他也具備這方麵的實際能力。可是除了方才告訴您的那些苦惱之外,又失去視力,那就完啦。他可以說是失去了最後的希望。以江木君那樣的性格,與其毫無意義地活著,他寧可幹脆死掉。我認為這也是不足怪的。”


    “他患眼底出血有什麽原因嗎?”


    “有的。”芝山點點頭。“那還是他回到日本以後對我稍微透露的。江木君有一天晚上曾在紐約與旅美日僑同誌會的頭麵人物會餐。餐後,他們一起到紐約第一流的夜總會去玩,又在某旅館留宿。第二天他就突然眼底出血了。”


    “看來其中必有什麽原故吧?”


    “江木君說他中了別人的毒計啦。”


    “毒計?”中久保京介又瞠了目。“誰的毒計呢?”


    “眼下可不能明確地答覆。讓我再考慮一下吧。”他躊躇了一下說,“隻能講這麽一點。江木君是調查人員。我認為他曾仔細調查過戰後日本經濟和美國的金融實業界之間的關係。他很有分析能力,調查諒必也有他獨特的深入細緻之處。可是,就在調查的過程中,他碰到了一個奇妙的東西。”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深層海流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日]鬆本清張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日]鬆本清張並收藏深層海流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