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我推想,前一天(四日)下山所以在警視廳總監室、法務廳和國鐵的公安局長室等處徘徊,舉止非常奇怪,神色惶惑不安,或者就是由於覺察到了“他”遇到障礙究竟意味著什麽。“他”遇到障礙——也就是說,與下山失去了聯絡,使下山威到不安,怕“他”會在工會方麵露了馬腳,被拘禁起來,遭受私刑。因此,下山在警視廳和保安部門瞎轉悠了一陣,但是終於沒有下決心說出來。他隻是激動地做出一些奇怪的言行。


    這時,“他”打電話來聯絡了,下山等得正急,就趕快去接。與工會的談判已經到了決定關頭,一刻也不能猶豫了。等了好久才盼到的聯繫電話,是“他”的代理人打來的,轉告了“他”的話,這也沒有引起下山的懷疑。下山如約來到了三越。但是對方本人呢,卻沒有來。


    八


    下山雖然沒有見到“他”,卻遇上一個可以代表“他”的人——比方說,聯絡員一類的人。於是他倆就一起走去(參看三越店員的證詞),大概沒有乘地道車,而是從三井銀行總行那邊的地下鐵道口走出去的。那與大西司視在等著的三越正門的方向正相反,拐了個彎,大西司機是看不見的。從布置陰謀的人們來說,在這段時間內,附近連一個認識下山的人也不能有。


    下山從地下鐵道另一個方向的出口走上去時,有一輛小轎車已經在等著他了,那人讓下山坐上去。這時,下山發覺了陰謀嗎?我認為大概還沒有發覺。當然,為了防備下山發覺自己陷入了圈套,策劃陰謀的人一定毫不疏忽地做下了萬全的安排。


    讀者大概會記起鹿地亙先生被綁架的情況。但是下山的事情是白天發生的,況且下山又是日本的高級官員,總不能連踢帶打地把他推進車去。如果下山發覺了,也許對方會從左右兩邊用手槍對準他的側腹——這個假想是不無現實根據的。然而幸乎不幸乎,並沒有發生這樣的事。為了去跟“他”見麵,下山坐上了車子。那個人大概告訴下山目的地很近,三五分鍾就可以到。


    在這種時刻,照例以綁架者所乘的車子為中心,前後都有其他車子掩護。車子毫不顯眼,旁人根本看不出是在掩護。綁架下山達一次,三越和三井銀行總行之問的窄路上大概也有四輛不引人注目的車子在掩護,但是下山卻沒有注意到。後文還要提到這一點。


    車開動了。這輛車子從三越出發時恐怕用的是日本的白牌照。車子朝某處開去,掩護的車子也尾隨著它。半路上一定換乘了車子。這次大概是一輛黃牌照的車子。當時黃牌照標誌著外國人使用的車子,日本警察是完全無權查問的。


    大體上可以推想得到,下山是在什麽地方被迫換乘這輛車子的。大概就是當時美國“反間諜隊”總部所在地的郵船公司大廈一帶。情報部在這裏有專用房間。下山大概半路上方才發覺自己落入了圈套,但為時已經太遲了。一旦進了美軍的大樓,就不可能向外界呼救了。


    那以後,黃牌照的車子朝哪兒開去了呢?


    加賀山之雄寫下了大意是這樣的話:


    “有人親眼看見下山搭乘的車子,說它是從國會大廈朝狸穴那邊開去的。這是與下山麵熟的人說的,看來至少比一次也沒見過他的其他目擊者的話要準確一些。”


    當時的副總裁加賀山確實替我們寫下了一篇出色的“推理小說”。我的推測和他的也差不多。為什麽呢?因為按他們慣用的手段來說,是不會直接朝目的地開去的。一個原因是需要給下山和綁架他的人一段時間在車裏談話,另一個原因自然是為了避免目擊者推測出他們到哪兒去。


    綁架下山的車子多半是蜿蜒曲折而行,結果是從南到北,橫跨甲州公路、靑梅公路,穿過川越公路。


    那末下山被綁架到哪兒去了呢?沾在他內衣上的粘糊糊的發黑的“油”和美麗的“色粉”就可以說明了吧。


    但是按照行文的順序,關於下山被殺害的第一現場的推測我預備留到下麵再談。


    在現場上下山是以什麽方式被殺害的呢?請讀者追憶一下本文開頭所提到的下山屍體裏血液稀少這一點。警視廳說:“由於當天下著雨,血被沖走了。”但是最初發現時,齋藤站長抱起下山的屍體,看到下麵的小石子是幹的。如果流過血,下麵的石子上當然應該沾著血。如果血被雨水沖走了,下麵的小石子也應該被雨淋濕才成。然而小石子既沒被雨淋濕,也沒被血染汙,似乎可以證明下山被軋時沒有下雨,並且下山的屍體裏從一開始血液就非常少。


    偵查員們一定把現場的土深深地挖過。但是檢查的結果,土裏卻沒有血滲透進去。考慮到血液稀少以及下山屍體的位置,這就使我們猜測到一種殺害的方法。


    下山屍體的姿勢是俯臥在鐵軌上的,左手彎著,右手伸到軌道外麵。下山的右肩胛正好擺在鐵軌上。隻要想一想這個事實就明白了:屍體盡管軋得七零八碎,但隻有右臂是從肩胛處軋斷的,上臂以下的部分則仍是完整的。也就是說,由於軋斷了肩胛,通過右膈肢窩的動脈部分完全被軋爛了。


    殺人的方法中,除了使用刀子和注she毒劑之外,還有抽血的辦法。日本人行兇時,一般是不會想到使用後一種辦法的。那是怎樣的方法呢?在外國,常有那麽一種抽去全身血液致人死命的方法。在下山的情形下,從肩胛被壓爛這一點來看,也許是從右膈肢窩的靜脈抽出血去,為了消滅痕跡才把注she過的地方放在鐵軌上讓火車軋的吧?古畑博士也做過這種推斷。


    下山其實大概是在赤裸狀態中死的,這與那種殺害方法也不無關係。也就是說,是不是他身上隻剩了件內衣,由暴徒按住被抽去血液的呢?也許是被踢中要害,昏迷不醒時被抽去血液的。(陰精和睪丸有內出血。)


    不管第一現場是在哪裏,究竟是用什麽方法把下山運到第二現場——也就是被軋的地方去的呢?


    第二現場是在鐵軌上,首先令人想到屍體是利用火車運去的,其次大概就是汽車。但是《白皮書》上寫著,用火車把屍體載運到現場上去是不可能的。(這裏首先要說明這一點。)


    其次是汽車。但是看了現場就能明白,汽車開不到鐵軌那兒。汽車所能開過去的路,離輾軋的地方很遠,因而如果用汽車運,隻能在那裏把屍體卸下來,然後用人力把它橫放在鐵軌上。


    警視廳偵查一科起初假定下山是被謀殺的,因而做了個實驗。他們做了一個相當於下山體重(二十貫)的稻糙人,由偵查員搬到現場上去。關於這事,《白皮書》上是這樣寫的:


    “假定是渡過常磐線荒川放水路鐵橋,從對岸的千住方麵把屍體搬來的。但是偵查的結果,鐵橋上的過道隻鋪著兩尺來寬的木板,板子也不完整,有些地方還破損了,因而白天空手走起來都感到困難。上行和下行電車最長相隔二十三分、最短相隔四分鍾就經過一次。單獨走大約需要十分鍾。夜裏不能通行。看起來由兩三個人搬運屍體走過去似乎也是不可能的。再說,從鐵橋沿著軌道旁邊走到現場約莫需要三十分鍾。如果搬運的話,想來列車、電車的乘務員是不可能看不見的。曾經假定屍體是從常磐線和東武線交叉處的陸橋下麵搬運到現場來的二十貫重的沙袋沿著能夠通行的道路做了實驗,結果斷定,可能性雖然是有的,但是極為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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