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謔,評價可真高。”司徒雲康有點不服氣。


    “杜森是破案高手,據我所知,凡是他的案子,律師都得捏把汗。所以……”王漢陽笑起來,“盡管她是個美人,肯付的報酬又高得嚇人,我還是拒絕了她。”


    “她男朋友到底犯了什麽案子?”司徒雲康問道。


    “他殺了剛才那個女孩的繼父。被害人好像還是個有頭有臉的人。李繼文,你聽說過他嗎?我好像在哪裏聽過這個名字。”


    “我知道,寫歷史小說的,最近幾年很有名,在電視裏開過講座。他的書觀點新穎,文筆流暢,我和我哥都很喜歡。我哥那裏還有他的全集。怎麽,死的是他?”司徒覺得很詫異,看見王漢陽點頭,便道,“按理說,如果死的是名人,那報紙和電視應該有報導,怎麽有?”


    “我從來不看這種書,不知道他也是名人。不過,剛剛她跟我談話的時候,我順便查了下這宗案子的簡報。知道她男朋友為什麽要殺她的繼父嗎?”


    “為什麽?性騷擾?”司徒猜測道。


    王漢陽笑了笑,沒說話。


    “不錯,這是個很明顯的動機。”司徒雲康點頭,接著又問,“那麽,這女孩怎麽說?”


    “她提不出任何有價值的證據,隻是不斷重複,她男朋友沒有殺人,是個好人,溫柔善良的好人。哈!也許他隻是跟她在一起的時候,才表現得溫柔善良,能夠將筷子插入別人咽喉的人,怎麽都不能讓我認為,他是個善類。”


    “筷子!?”司徒雲康逮到了這個詞。


    “是的,筷子。”王漢陽把文件丟在桌上,望著他道,“簡報上說,兇手是用筷子殺死被害人的。上星期一根魚刺卡到了我的喉嚨,我不舒服了一個晚上。筷子!我不敢想像那是什麽感覺!但我知道,這跟朝嘴裏開一槍不一樣,用筷子,人是不會馬上死的,joe,想想被害人的感受。”


    “我想知道,他是怎麽把筷子插進被害人嘴裏的?被害人得張開嘴,他才能幹這事吧?他是怎麽讓被害人張開嘴的?”司徒雲康道。


    王漢陽看著他,停下了手裏的活。


    “而且,如果他們認識,我猜他們的關係一定不怎麽樣。”司徒雲康在屋子裏轉了兩圈後,停下腳步說道,“我覺得如果沒有特別的原因,被害人是不會在女孩的男朋友麵前張開嘴的,沒這必要,也不合適。所以我想,也許……這個男人在遇到被害人的時候,被害人就張著嘴,也許,那時候李繼文是睡著了,也許……他當時已經死了。”


    “嗬嗬,joe,你的想像力真豐富。不過我告訴你,你能想到的,杜森一定也能想到。假設這個男人是兇手,杜森一定會給出無懈可擊的證據,而假設那個男人不是兇手,那麽杜森就會還他清白,將他釋放,這官司就打不成了,反正橫豎都是你輸,這案子根本沒有打贏的可能,所以我勸你少管閑事,”說完這些話,王漢陽繼續低頭理他的文件。


    “我可沒說要管閑事,我隻是隨便說說自己的看法。”司徒雲康為自己辯白。


    “得了吧,我知道你剛結了兩個大案子,現在閑得發慌,正憋著找點事做呢。”王漢陽一眼看穿了他。


    司徒雲康朝他微微一笑。


    “可惜她已經走了。”


    司徒雲康不知道這是不是命運的安排,兩個小時後,當他信步穿過淮海公園,準備去看他的另一個律師朋友時,他再次遇見了她。她看上去已經精疲力竭,黯淡的臉色和閃亮的寶藍色裙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林蔭道上有條長凳空著,她快步走了過去。坐下後,她從挎包裏掏出本紅色的筆記本和一支筆,她用那支筆在筆記本上勾勾畫畫,她是不是在把拒絕她的律師名字一一劃掉?在這兩個小時裏,她又找了幾個律師?


    她神色茫然地慢慢合上了筆記本,接著,他料到會看到這個場麵,她急急地從口袋裏掏出紙巾,終於哭了起來。


    哦……司徒雲康在心裏輕輕嘆了口氣。


    他後來想,如果當時,他不是正巧路過,不是正巧看到她在哭,他可能真的會聽王漢陽的勸,在她身邊走過,就當沒看見她。


    他走到長凳前,在她身邊坐了下來。她還在哭。


    “小姐,我在申慶大樓見過你。有什麽可以幫你的嗎?”他首先開了口。


    她停止了抽泣,別過頭來看了他一眼,但沒說話。他看見她眼角掛著淚珠。


    “我的辦公室就在你剛才去過的王漢陽律師所旁邊。”他解釋道。


    聽完這句話,她驀然睜大了眼睛。


    “你是司徒律師?”她問。


    “你知道我?”這回換司徒雲康吃驚了。


    “我去過你那裏,你的辦公室在裝修。”她用紙巾擦去眼角的淚珠。


    這麽說,我也在她的拜訪之列?司徒雲康心裏一陣高興。


    “你找過我?”他溫和地問道。


    她點點頭,但不知道是不是這幾個小時裏,她已經遭遇太多拒絕的緣故,她好像已經沒有信心舊事重提了。她隻是茫然地望著前方。


    “你找我什麽事?”他不得不主動提問。


    “我……”她仰頭望著他,好像在判斷他會以什麽態度對待她,隔了會兒,她才猶猶豫豫地開了口,“我想,我想請你為一個人辯護,他是我的男朋友,他,他最近被抓了,因為警方認為他殺了人。可其實,他什麽都沒幹,他不會殺人,他很善良……”她看著他,驟然停止了敘述,眼淚再次濕潤了她的眼睛,“算了,”她把目光移開了,“我想,你一定認為我說的都是廢話,打官司是需要證據的,可我什麽都沒有……”她泄氣地說。


    “嗯……他自己認罪了?”以他的身份,似乎不適合安慰他,所以他隻能語氣溫和地問她。


    “是的……”她泣不成聲。


    “可是你認為……”


    “不是他……可是,我以為……”她忽然抬頭看著他,大聲說,“我以為律師隻是為客戶服務,不是為真相服務的!……”


    奇怪,她為什麽這麽說?她希望她的律師僅僅為她服務,而不是為真相服務?這是不是意味著她知道真相?真相是什麽?她男朋友真的是殺人兇手?因為她覺得真相對律師不重要,所以她很有可能會隱瞞真相。她可能什麽都不肯說。如此一來,該怎麽辯護?……怪不得有那麽多律師會拒絕她,看來王漢陽的看法是對的。這官司沒辦法打,最明智的做法還是別惹麻煩。


    但是,現在是自己撞到槍口上的,就算拒絕也得技巧點。


    “嗯,你的事,我聽王律師說了一些。”他道。


    她充滿期待望著他,他看見一顆淚珠凝結在她的睫毛上,他盡量不去看她,目光掃向前方的梧桐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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