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比如,他提到她的頭髮,“她每天會數自己有幾根白髮,她小心翼翼地拔下後放入一隻舊襪子裏,隨後將它們一個個存在箱子裏,說是等她死後,跟她一起火化……”


    他還提到杜雨晴不擅女紅的事,“過去,她從來不會做針線活,連釘顆紐扣都由娘姨代勞,可如今被世事所逼,她無奈隻得從頭學起。釘第一顆紐扣就花了半個多小時,主要是她缺乏耐性,連穿針孔都覺得麻煩,她得先讓自己靜下心來,才能開始幹這些她過去一萬個瞧不起的活。她花了三個小時才終於把一件衣服上的扣子都釘好,她為此還去買了瓶好酒慶祝。”


    她在為誰釘紐扣?她又會把釘紐扣的小事告訴誰?


    我也認為如果不是真的跟她曾經生活在一起,曾經就近觀察過她,是很難寫得如此細緻的。還未看完全篇,我的思緒就翻騰起來。


    難道王寶國真的曾經跟她生活在一起過?


    假如,那具被燒焦的屍體不是杜雨晴,那又會是誰?


    我接著看王寶國的另一篇大作,《杜雨晴的自殺之謎》。


    通篇看完後,我發現,其實隻要看最後一段就行了。因為前麵的敘述大部分跟警方的案件資料差不多,隻有最後那段文字耐人尋味。


    “杜雨晴,我們都不知道她是否已經不在人世。雖然警方判斷她為自殺,但是若幹年後,據說有人曾在南方某個小城見過她,她仍在唱戲。隻不過,過去她的觀眾是整個劇場裏瘋狂的戲迷,而今,在那裏捧場的隻有幾個老茶客。有人說,她仍然喜歡吃小餛飩;有人說,她比過去更挑剔了;有人說,她的手也變巧了;當然她也老了。沒人知道這傳言是真是假,但作為她的戲迷,我們隻想說一句,不管她是生是死,她永久都活在我們的心中。”


    南方的小城。這幾個字不由得讓我想起福建,以及那些逐年被提現取走的錢。


    從字裏行間能感受到王寶國對杜雨晴的迷戀,不管她有多任性多挑剔,在他的筆下都成了一種情調。他是以欣賞和迷戀的口吻寫的。而杜雨晴,我記得徐子健曾經帶人去抄過她的家。


    “你說,他會不會是救了杜雨晴之後,把她安排在福建,然後再把他的錢陸續帶過去給她?或許這樣,杜雨晴才會勉強接受他。”我提出了我的猜想。


    莫蘭跟我的想法差不多,但她是從另一個角度考慮的。


    “我覺得她接受他,是因為她發現這個男人真的愛她,不僅在危難的時候救了她,給了她錢,還為她殺了人。還有什麽比為她殺人更好的表白?”聽起來,她很欣賞這種行為。


    “你說杜雨晴就是他殺死徐家人的動機?”


    “我說的是那個被燒死的女人。”


    我倒把這人給忘了。


    “其實,看網上的資料,當初主要迫害杜雨晴的人是京劇院的……”莫蘭在電腦上打開一個文件夾,“這是我今天打聽到的,迫害她的人叫劉業,是京劇院原來的黨支部副書記。聽別人回憶,說杜雨晴過去跟她搶過角色,還欺負過她,這個人因此就懷恨在心。聲明一下,這個劉業是個女的,曾經積極要求入黨,每次開會都第一個表忠心。在表演上沒有什麽建樹,但是在官場上卻幹得風生水起。她後來是京劇院的院長,戲曲協會副秘書長,還有一個頭銜是京劇藝術理論學家。”莫蘭冷哼了一聲,“她是第一個貼杜雨晴大字報的人,也是後來對杜雨晴實施嚴酷報復的人。可惜啊,她的命真好,一點懲罰都沒受到。2006年病故,得的是胃癌。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子孫滿堂,幸福美滿——滅門案的被害人為什麽不是她?”她好像在替徐子健喊冤。


    我沒法回答這個問題。


    “徐子健也不是什麽好人。”我說。


    “王寶國和蘇湛商量名單的時候,如果問問我,我肯定說服他們想辦法把劉業也騙到現場,這才完美!”


    完美個屁啊!這是謀殺!不,是大屠殺!賤妃!我心裏笑著罵了一句。


    第5章 第五天最後一任妻子


    那天,我還沒到辦公室就聽見裏麵有人在說話。那是副局長的聲音。


    “高競在哪裏?”她問。


    “不知道。”喬納幹巴巴地回答。


    “等他來了,就讓他來我辦公室。”


    喬納沒回答,緊接著副局長就走了出來。一看見我,她先是一愣,隨即就怒沖沖地命令我:“高競!跟我來!”


    我知道,我私自辦案的事一定是暴露了。其實這事她早晚都會知道。


    一走進辦公室,她就啪的一聲把一張紙扣在桌上。


    我一看,是市局出具的協查令,意思是讓“刑警高競”配合市局做好西田巷320號的現場勘察工作,並建議讓“刑警高競”協查此案。


    “是誰讓你去查這案子的?是誰給你的權力?你以為你是誰?”她一連串地質問我。


    我不說話。我想在這種場合,我最好還是閉上嘴,以免火上澆油。


    “你太自以為是,你把領導放在什麽位置?你眼裏還有沒有紀律?”她氣得滿臉通紅在辦公室裏來回走著。


    就在她準備長篇大論地教訓我時,她的手機突然響了。


    她沒有馬上接電話,但她一看那個號碼,就立刻朝我揮揮手。


    “快出去!”她道。


    我驀然猜出了對方是誰,於是我故意站著不動。電話鈴響個不停。她沒料到我會不動彈,她不知道該不該接那個電話。


    “怎麽還不走?”她怒道。


    電話鈴忽然停了。


    她看了一眼她的手機,一絲失望和驚慌掠過她的臉,隨後,她怒不可遏地看著我。


    “高競,你現在是要跟領導對著幹是不是?我讓你出去,你為什麽不出去?”她大聲道,臉已經漲成了豬肝色。


    “我想破這案子。”我直截了當地說,我想與其是浪費時間跟她繞來繞去,還不如直言相告,“如果你不讓我碰這案子,我就不走了,我就每天跟著你。”


    她愕然地看著我,猛地拍了一下桌子。


    “高競,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你這是在威脅領導!”


    我聳聳肩說:“我哪有。隻不過為正義據理力爭罷了。”我在她對麵,拉了張椅子坐了下來。


    她的手機又響了起來。


    她瞥了一眼來電顯示,又看看我。


    我脫下外套,放在了椅背上,心想,別以為老子失去了記憶,就沒了智商。我還是有身體記憶的。當年我當兇殺科科長的時候,所有的一切都深深地烙在了我的每個細胞裏。我是有經驗的審問者,我知道審問犯人,就知道怎麽對付你。莫蘭曾經告訴我,隻要你不怕這個人,你就會知道該怎麽對付他。這一點沒錯。我才不怕她!她這個副局長又不是同弟兄們一起出生人死幹出來的!


    她看著我的舉動,終於接了電話。


    “……嗯,之帆,我稍後再給你打電話好不好,我現在有點事……”她用我從來沒聽過的溫柔語氣對電話裏說著,她的話還沒說完,我一把奪過她的手機,按斷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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