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確實已經不記得過去的事了。其實,我的腦子裏隻是偶爾會晃過她過去的樣子,但這並不代表我沒有感覺。我告訴她,隻要她出現,我就會發自內心地開心,而且,我覺得在精神上很依賴她,‘信任她,我認為這應該就是愛。


    “醫生說,感覺才是最真實的記憶。”我說。


    不知道是不是這些話最終說服了她,她後來還是收回了自己的提議。於是,我們在上星期終於去民政局領了結婚證。本來我們不打算辦酒席的,因為我家也沒什麽人,跟同事的關係也很疏遠,但嶽父嶽母最後還是決定請關係親密的親戚小酌一頓算是慶祝。不過,這酒席有點特殊。


    “吃素?!”喬納大叫。


    “吃素有什麽不好,這可是積功德的事。”嶽母是個虔誠的佛教徒。


    “可是,可是,姨夫能同意嗎?”


    “這就是他的提議。”嶽母笑起來,“到時候,別忘記給我禮金。”


    “什麽什麽,讓我吃素,還要收我禮金?”


    這時,莫蘭出現了。


    “放心吧,我媽會把禮金用於放生的。多放放生,對姐夫的工作有好處的。對不對,媽?”莫蘭笑嘻嘻地說。


    喬納哼了一聲:“肯定是姨夫幹了什麽壞事,為了討好姨媽,才故意這麽安排的。”


    莫蘭沒回答,笑著把她推出了廚房。


    “走吧,我媽跟高競有話說。”


    莫蘭和喬納是表姐妹,雖然性格反差很大,兩人也常常吵吵鬧鬧的,但感情卻出奇地好。我真希望我跟我妹妹也是這種關係。可惜,我想不起來了,偶爾有些東西飛過腦際,也是不愉快的感覺。所以,我想我跟我妹妹之間一定發生過什麽事。我也問過莫蘭,但她不肯說,隻是一再強調:“你是個好哥哥,你在自己最窮的時候,把房子給了她,而她不缺錢。你對她是有求必應的。”


    “那我肯定欠她什麽。”我說。


    “不,你沒有。你就是個好哥哥。”莫蘭說到最後會用親吻代替回答。


    有時候我真不明白,為什麽她那麽擅長說謊,我卻仍然那麽相信她。


    嶽母確實有話要跟我說。


    “高競。你坐吧。我要給你看點東西。”嶽母走過去打開了壁櫥,順便問道,“高競,你今天感覺怎樣?腿痛嗎?”


    這兩個問題,嶽母每天至少要問我三遍。我雖然有時候覺得煩,但還是會耐心地回答她,因為我知道她是真心在關心我。為了我的腿傷和恢復記憶,她每天都會抄三遍《心經》,還經常讓嶽父給我做病號餐。有一次,我還聽見她在輕聲質問嶽父:“你在高競的鞋子裏灌沙子幹什麽?你準備說是他自己灌的?這不是欺負他沒記性嗎?你還是不是人?!”


    “嘿嘿,我是想讓他知道人間險惡。”嶽父還挺得意。


    “人間險惡也不是在家裏!趕緊給我倒了!怎麽永遠長不大呢?!”嶽母一副操碎心的神情。嶽父隻能灰溜溜地把我鞋裏的沙子倒了,還提醒嶽母,“不許告訴莫蘭!”


    還有一次,我聽見她對嶽父說:“高競可憐死了,你要多關心他。沒事多開導開導他。”嶽父搖搖手,“我才不呢,我每次開導他,你都說我欺負他。”嶽母說不過嶽父,便讓他每個月給我500塊錢零花錢,這事後來被莫蘭拒絕了。


    “媽,人家高竟是有工資的人,別把他當廢人好不好?他隻不過是記性不好罷了。現在又不是要考大學,記性差點又怎麽了。”莫蘭是這麽說的。


    但嶽母仍然對我充滿了同情。可憐的高競,我無時無刻都能從她的眼神裏讀到這幾個字。


    “腿不痛了。我今天又記起一些過去的事。”我說。


    “真的啊。”嶽母很高興。


    我說的是實話。我今天記起莫蘭上次結婚時,我站在窗子下麵往上看的情景。奠蘭很早就把我們的過去都告訴了我,我知道她結過婚,老公是個律師,後來因為我妹妹的介入,她跟老公離婚了。雖然我隻能想起當時的幾個片斷,但有一點卻很清晰,那就是心痛欲碎的感覺。我很清楚自己不想回到過去的那個時刻。我確定,那就是我愛莫蘭的證明。我再也不會讓她跟別人結婚了。


    嶽母拿了兩個舊旅行包走過來。


    接著,她就跟我說起了發生在1969年春節期間的另一宗案子。被害人叫蘇雲清,是她的好朋友。很明顯,她認為蘇雲清的死跟我正在調查的案子有關。


    嶽母給我看了蘇雲清留下的包,原來她懷疑她的好朋友就是當年在西田巷行竊的小偷,但她承認自己並沒有把這件事告訴警察。


    “當時因為我妹妹的關係,我爸媽都不希望我再生枝節,他們都希望這事能快點過去,而且我也擔心說了之後,他們不去好好調查就隨便給雲清扣個小偷的罪名。”嶽母道。


    我把嶽母給我的旅行包拿回我跟莫蘭的房間。


    莫蘭和喬納正在說悄悄話,見我拿著旅行包,便道:“這是雲清阿姨的包。”


    看起來,她早就知道嶽母要跟我說什麽了。


    “她是去電影院跟父親見麵,結果一去不返。雖然我媽懷疑約她去見麵的不是她父親,因為在滅門案發生的時候,她在案發現場附近晃悠,我媽覺得她很可能看到了什麽,但我還是覺得應該先從她父親查起,至少該先弄清楚,他是否在那天晚上見過他女兒。”莫蘭說著話,便朝表姐看了過去。


    “查是沒問題,不過但願他還健在吧。”喬納不無譏諷地說。


    我不能確定蘇雲清的死是否跟徐家的滅門案有關。所以隻能聽莫蘭的,先讓她查查看。她似乎對蘇雲清的死更感興趣。


    晚飯後,我在重新審讀滅門案的資料時,鄭鐸來了,他行色匆匆,很快拿走了包,並為董紀光抽了血。如果我沒記錯,從我開門讓他進來,一直到他離開,一共隻花了5分鍾,從頭到尾他好像一句話都沒說。


    “我見過他,他是陳鍵的學生。”等他走了之後,嶽父對我說,“陳鍵是個相聲迷,那時候經常坐火車去天津的茶館聽相聲,這傢夥15歲的時候在後台給他父親和幾個叔叔泡茶,一直陰沉著臉,陳鍵跟他父親很熟,一來二去,兩人就認識了。後來,他就跟著陳鍵。上完高中,他就考了這裏的大學,後來就成了陳鍵的學生。”


    那天晚上快10點的時候,喬納來了個電話。她顯然是吃完晚飯後沒有直接回家,而是為莫蘭專程回了一趟辦公室。我聽見正在外麵洗碗的莫蘭關了水龍頭在跟她說話:“……真的!她懷孕了?父親是誰?好吧。有沒有她親戚的地址和電話……我知道,她舅舅也死了,這很正常啊,她跟我媽一輩的,你說我舅舅該多大……她的表弟也行啊……”莫蘭拿著手機匆匆奔進房來,從抽屜裏取出紙筆,很快記下了一個人名和一個電話號碼。


    “這是誰?”我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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