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霖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她沒說。”


    我站了起來。


    “既然她在裏麵,我覺得就不用這裏傻等她的電話了。”我邊說邊往外走,莫蘭跟在我身後。


    “你要幹什麽?”周霖道。


    “我們自己想辦法進去。”我走到院門口的時候,周霖穿著拖鞋,急急忙忙地追了出來。


    320號的庭院比314號的周家略大一些。我們才剛進門,屋子裏就有了響動。


    “徐姨,徐姨!”周霖叫了起來。


    有趣,她居然管自己的親媽叫“姨”,這從另一方麵也說明了她們母女的關係並不親近。周霖關心她,僅僅是出於血緣關係,徐海紅恐怕也是一樣。


    一個女人的身影出現在紗窗裏,但很快就消失了。


    過了會兒,有人開了門。


    “怎麽也不等我的電話?”那應該就是徐海紅的聲音,蒼老冷漠而沙啞,語氣中帶著不耐煩。她站在門口的陰影裏,我完全看不清她的樣子。


    周霖首先進了屋,我聽見她在說話,“他們就是我剛剛電話裏說的警察,他們一定要現在來見你,我也沒辦法。”


    “過去的四十年。倒沒見他們有什麽動靜!”徐海紅道。


    我想跨進屋,卻發現莫蘭停步不前,“你怕鬼?”我輕聲問。


    “有一點……”她說。


    園子裏種了不少花,有桃花、杏花、梅花,還有很多很多的月季、洋牡丹和薔薇。徐海紅挺喜歡種花的,我想,這也許是這個孤身女子寂寞生活中的唯一樂趣了。


    “不會有什麽鬼的,你放心。”我拉了拉她的手,這舉動正好被周霖看見。


    “她不是警察,對嗎?”周霖走到我們麵前。


    “我是陪他來的。”莫蘭解釋道,“他是我的未婚夫,我們本來馬上要結婚了,但上麵讓他去調查懸案,結果就發現了這件案子。其實,我是想說服他,讓他別管的,但是他很堅持,他覺得那麽大的案子,至今沒破,是警方的恥辱。”


    周霖的臉色稍緩和了些。


    “如果我是警察,我也會覺得很丟臉。可惜,我沒什麽可以幫你們的。我跟她的關係也不親,她不喜歡別人接近她。你應該也聽說了,她一直說她的弟弟那麽多年一直住在裏麵。”她笑著哼了一聲,“這種事我根本不信,可她堅持這麽說。”


    “聽說你在這裏住過一夜。”


    “是我媽說的吧?她給我在二樓安排了一個房間,看起來也沒什麽不正常,晚上臨睡前她還來看過我,讓我早點睡。可怕的是早上我醒來的時候,發現頭髮都被剪了。我馬上叫了起來,她到我的房間,看見我的頭髮,就馬上叫我收拾東西離開。她說她弟弟不喜歡陌生人住進來。那時候我聽不懂她在說什麽,她也沒解釋,直接把我的行李拎到了大門外,還塞了個蘋果給我,說是補償。我後來回到我媽那裏,才想起我媽跟我說過的那個案子,這才明白她在說什麽。”


    “那你晚上睡覺時,有沒有聽見什麽聲音?”莫蘭問道。


    周霖遲疑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我聽見她在跟人說話,半夜的時候,但是我不知道她在說些什麽,因為聲音很輕,好像是在底樓的某個地方。”


    莫蘭想了想道:“你有沒有參觀過整棟房子?”


    “後來我又來過好幾次,但都沒有住。我仔細檢查過整棟房子,我和我老公兩個人什麽都沒發現,也沒看見其他人。”


    “有意思。她一開始好像急著要趕你走,後來居然聽任你檢查整棟房子?”


    “本來我是不想理她了,但後來有一次,她自己打電話給我,那時候大概是1995年,我出國後第一次回來的時候,我也沒想到她會主動聯繫我。她說想見見我,我就去了,結果門開著。我走進去,發現她倒在樓梯口,她說她從樓梯上摔了下來,說是跟她弟弟打架摔下來的。反正不管她怎麽說,她的一隻眼睛血肉模糊,我馬上把她送到了醫院。後來她那隻眼睛就瞎了,醫生說眼球沒了,我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她也沒解釋,再後來她就裝了隻義眼。她說是她弟弟幹的,可我覺得可能她是幹家務的時候,不小心把自己的眼睛戳了,隻能這麽解釋了……你們不知道,她幹起家務來很拚命。”


    “怎麽個拚命法?”莫蘭問。


    “她會從早幹到晚。我還記得我去住的那天晚上,她拿了塊抹布在用力擦樓梯的縫隙,她說她每天早上5點就起來幹活了,天天如此。”周霖笑著吐了吐舌頭,“我媽那邊樓梯縫隙裏都是灰,我媽說她兩年沒去擦過了……”


    突然,有人打開了紗門。


    “喂,你們到底進不進來?”徐海紅在屋門口低吼。


    “我們進去吧。”周霖道。


    我們一起走進屋子。


    底樓的客廳裏亮著燈,屋子裏暗沉沉的,我踏進去的時候,感覺就好像進入了民國電視劇的背景。這裏所有的東西,紅木家具,綴著蕾絲的遮布,長長的落地窗簾,厚厚的地毯,以及那個陳舊的壁爐都是一副民國範兒。客廳的一個角落擺著沉重的八仙桌,在它對麵有一個玻璃櫃子,裏麵陳列著一些小裝飾品。正如周霖所說,櫃子很幹淨,幾乎是一塵不染。莫蘭好像被櫃子裏的一幅刺繡吸引了過去,我看了一會兒才分辨出,那上麵繡的是個穿旗袍的婉約女子,仿佛就是徐海紅本人。


    徐海紅身形消瘦,穿著深色毛衣,外麵裹著條暗紅色的披肩。她冷冰冰地盯著我們看了好幾秒鍾,才開口:“我什麽都不知道,有什麽好問的。”她並沒有請我們坐下來詳談的意思。我發現她留著長發,花白的頭髮披在肩上。如果從背後看,應該還是頗有風情的。


    “他們說這案子要重新調查了。”周霖道。


    “有什麽好調查的,我都已經不記得了。”她厭煩地說。


    “跟我們說說她的父親。”我指的是周霖。


    徐海紅麵無表情地看了一眼周霖,然後說:“案件發生後七個月,我才發現自己懷孕。那時候,他們說引產太危險,我就把她生下來了。”我注意到她的義眼做得很逼真,如果她在房間的陰影裏,完全看不出那是隻假眼珠。


    “她的父親是誰?”


    “我怎麽會知道?當時我執意要生下她,也是想知道那個人是誰。可惜,現在已經過去四十年了,都不知道那個人是不是還活著。我也已經無所謂了。再說,她養父對她很好,有那個父親就已經夠了。”


    “沒錯。”周霖笑著說。


    “所以說,你對當年的案子一無所知。”我說。


    徐海紅不吭聲。


    “聽說在案件發生後沒多久,就有人陸續住進來,後來又相繼出了事,有這麽回事嗎?”


    徐海紅幸災樂禍地冷哼了一聲:“誰也沒請他們來,他們自己硬要搬進來,說要改造我!實際上就是找個理由搶房子,這種事在當時很普遍!既然是他們自己決定的,發生了什麽都不關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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