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後來發現,被整的人,大多是過去的大能人。所以,她早就預料到自己家也不能倖免。不過盡管如此,董晟對她說時,她還是被嚇了一跳。


    “你怎麽知道有人會來抄家?”她拉著他的袖子追著他問。


    “一個病人碰巧聽到的。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看外麵的情形,還是早作準備為妙。”他一臉漠然,好像在說別人家的事,“你也知道,碰上這樣的事,家裏的東西多半都會被抄走,所以我想過了,與其等著別人把我們的東西搶走,不如趁早都分了。”


    結果,董晟把他所有的財產分為三份,一份留給自己,用於日常生活,一份分給四個徒弟,還有一份是給女兒董焱的。對於這種分法,屈景蘭心裏頗為不悅,因為董晟顯然沒把她那份算在裏麵。雖然她跟董晟一起生活,也用著他的錢,但她總覺得,念著這些年的夫妻情分,他怎麽也應該單獨留一筆錢給她。難道她在他心裏的地位還比不上那幾個徒弟?


    一想到這些,她就特別傷心,連做飯都提不起興致來了。他還總跟她說,“他們很可能會給我安個什麽罪名,你還是趁早離開我吧,要不然到時候,你也得遭殃。”


    這話在旁人聽來也許是為她著想,可聽在她耳朵裏,怎麽都覺得別扭。她知道他當初並不樂意娶她,是她耍了點小心計,才逼他就範的。


    但他們在一起生活了那麽多年,難道他心裏仍把她當外人?後來,她越想越覺得是那麽回事,要不然他不會不留錢給她,還一個勁兒地趕她走。


    而且,自從兩人結婚後,他每個星期總有那麽幾天不在家,有時一天,有時兩天,有時連著三天都沒人影,他也不告訴她,他去了哪裏。有一次她問起,他就說得特別可氣:“我沒結婚的時候,可是自由多了。我愛去哪兒就去哪兒。”還跟她說,“我最不喜歡受拘束了,你要是看不慣我,就趕緊走吧,我給你遣散費。”等見她傷心落淚,他才不情不願地說,他就是找了個地方“靜思”。“有時候,我不想看見任何人,也不想跟任何人說話,我就想一個人待著。你愛信不信吧。”這是他的說法,她後來也沒驗證過,她擔心查得太緊,反而把他趕跑了。再說,後來董晟的哥哥董越也給她做了解釋。


    “弟妹啊,那個地方是我給他安排的,他說想一個人待著,不想說話。你多擔待,他從小到大就這怪脾氣。”董越也知道這事,但董越沒告訴她那地方在哪兒,她也沒問。心想既然那是兩兄弟之間的事,她就不便再插手了,免得惹人嫌。


    她也沒敢跟他提錢的事,她怕他瞧不起她。她也知道自己當初跟他是高攀了。所以那之後幾天,她都硬生生地把不快藏在了心裏。她埋怨自己沒誌氣,但她就是沒誌氣,她就是想跟他在一起。


    所有人中,唯有莫中玉一個人看出她的心事。有一天,他偷偷找到她,對她說:“師娘,你別擔心將來的生活,師父給我的,我都給你存著呢。”


    後來,他還把財物藏匿的地方偷偷告訴了她,原來他在她老家後院的枯井裏挖了個地窖,那些東西就藏在裏麵,他還把藏匿地點的鑰匙給了她。


    雖然她未必會接受這筆饋贈,但那時她心裏就禁不住感慨,自從她嫁給董晟,就把那幾個小子當自己的親生兒子看待,而對董晟,她則是把他當皇帝老子那樣來伺候的。可到頭來,隻有這個平時被她罵得最多的莫中玉,才真的把她當自己的親人看。


    可是,這臭小子怎麽還沒來?


    徐海紅的阿姨劉英華看起來大約有四十五六歲,人很壯實,短頭髮,穿了一件寬敞的軍棉襖,在公安局的走廊上,她跌跌撞撞地撲到沈晗的麵前。


    “同誌,同誌!這是怎麽回事?我聽說我姐、我姐夫他們都……死了?”她氣喘籲籲、慌裏慌張地問道,她臉上濕乎乎的,也不知道是眼淚還是汗水。


    沈晗點了點頭。


    “他們,他們都死了?隻剩下海紅?”她又追問。


    “是的。”


    她一個踉蹌,正好一個中年男人從後麵走上來扶住了她。


    “你問過了嗎?”他在對她說話。


    她無力地指指沈晗:“他說……他們都死了……哎呀,我頭痛,哎呀呀呀,我頭痛,我的頭啊!”她嚷嚷著,捂著腦袋一屁股坐在了走廊的木頭椅子上。


    “現在海紅在哪裏?”那個男人問道。


    “你是……”


    “我是她姨夫。”


    那男人長得五大三粗,戴著雷鋒帽,說話帶著郊縣口音,看起來是個幹體力活的。沈晗查過徐海紅的檔案,徐海紅的姨夫名叫張海,是個木匠,在郊縣的家具廠工作。


    “老張是吧?”


    張海點了點頭。


    “市局的同誌現在正跟徐海紅在裏麵說話,”他指指身後房門緊閉的辦公室,“我是派出所的,就是我把徐海紅送過來的。這案子雖然發生在我們那片,但案情重大,現在轉市局了。”


    張海茫然地看著他,又看看他身後的那扇門,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


    “他們真的都死了?”隔了半秒鍾,他又問。沈晗點頭。


    “要不,我們先聊兩句?”他道。


    張海回頭看看妻子,又掃了一眼沈晗身後的辦公室。沈晗忙道:“讓她先歇會兒。你別擔心,他們一時半會兒問不完。”


    張海這才跟著沈晗來到走廊的另一邊。


    “老張,”沈晗道,“我先給你交個底。今晚徐家上下一共死了1 1個人。”張海聽到這數字,渾身一震。他接著道:“不瞞你說,這可能是建國以來,我們這個城市發生最大的刑事案件了。”


    張海一臉緊張地看著他,等著他說下去。


    “這案子驚動了上麵的領導,現在他們盯得挺緊,讓市局盡快破案。可現在,就掌握的資料看,老實說還什麽頭緒都沒有。所以老張啊,希望你能積極配合我們的工作。”


    “是是,我肯定配合你們!”張海一迭連聲地說。


    “我先問問你,你跟徐家人熟嗎?”


    “當然熟了。”


    “徐子健為人怎麽樣?”


    “他挺好啊。”


    “他有什麽仇人嗎?”


    張海抓抓腦袋,這問題看來把他難住了,他說:“你們也知道,他原來是保衛科的一個保安,他能爬到這位子,肯定很多人妒忌他。我聽我媳婦說,醫院裏恨他的人不少……”他遲疑了一下才接著說,“聽說他整過不少人。”


    “有沒有什麽具體的人?”


    張海搖頭:“我平時也不大關心他這邊的事。我是大老粗,他也不愛跟我說這些。”


    “好,說說他那兩個兄弟,你跟他們熟嗎?”


    “熟啊。那兩人結婚的時候,他們家的大衣櫃、床頭櫃和五鬥櫃都是我打的。”張海的口氣聽起來頗為自豪,“逢年過節,我們也常走動。如果沒出事,年初三晚上,他們本來都會來我家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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