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門勝明供述了所犯罪行,其內容與偵查總部推斷的大致相同:


    “正當撞在車子上的野豬張牙舞爪地襲來,我們四人一齊猛打時,公野豬沖了過來。我操起修車用的鐵棍,把公野豬的獠牙打斷了。遭到野豬的反擊,我火冒三丈,想把這野豬一家全都幹掉。就在這時候,有位背著旅行包的徒步旅遊者走過來加以製止。本來我並不打算殺害他,可當時順手將打野豬的鐵棍向他頭上誤打了過去。他滿頭是血,死死抱住我。我十分恐慌,便亂打一氣。當我緩過神來時,大學生已經死了。


    “因為不能將屍體扔在那裏不管,我就將石頭塞進他的旅行包,加重分量,把他沉入湖中。也許那時把野豬獠牙也一起裝進去了,但我現在記不清楚。處置完屍體後,我才發現衣服口袋被咬破,放在裏麵的汽車備用鑰匙不見了。當時也不知是被哪隻野豬叼走的,隻好順著血跡追蹤野豬。從現場追了一公裏多,終於來到一座民居那裏,但那時野豬已經死去,那家人把它埋了。等到夜裏,我們扒開野豬墳查了一遍,可沒找到那個鑰匙鏈。我們隻好先回東京,但後來又覺得是不是讓那野豬吞下去了,便再次返回,夜裏將死野豬偷走,運到公寓的浴室進行‘解剖’,可仍沒發現那鑰匙鏈。我們就把那死野豬扔到多摩川河中去了。


    “岩佐夕子在新宿偶然和我打招呼,起初我未認出是她,隻覺得她樣子挺討人喜歡,可以鬆快地玩玩她。那時我真不知她是應召女郎。她說剛送走一位客人,正在回店。當我約她到旅館時,她竟順從地跟我來了。就在準備上床時,她認出了我。倘若光是認出,我們也會平安無事地各奔東西的,可她講出了多餘的話。她說:你們一起揍那隻撞在車上的野豬時,有個人叫著跑過來製止,後來怎麽樣啦?她那詭秘的微笑像是在說:我什麽都知道!當時我真以為她什麽都看到了,心想,她活在世上會對我惹麻煩的。那時真來不及考慮她的男伴。後來才想起她的男伴,但覺得他也不知道我的姓名,隻要不相會,便不會出問題。


    “我和大串、山田、黑部三人是在新宿的迪斯科舞廳相識的。他們有殺害流浪漢的前科,結識他們時正值案發不久。他們不能去上學,無人答理,一副可憐相。我一打招呼,他們便興高采烈地跟著我。他們身處取保候審階段,非常厭世。我時常給他們點零花錢,隻要同他們一起玩,他們就聽從我的使喚。


    “殺害大學生也是在帶領他們三人郊遊時發生的事。我對他們三個說:這事絕不可外傳!當我和鬆原清美訂婚後,便想甩開他們,可對我一直順從的他們三個竟對我採取威脅態度。他們仨說什麽:你老哥與財閥的女兒結婚,又有偉大的父親庇護,在舒適的溫室裏活得有滋有味。可我們仨呢,這一生就像野貓似的。不過,三隻野貓湊在一起,伸出爪子來也夠可怕的吧!隻要我們向財閥家的小姐悄悄說上一句,你們就會散夥。我們盡量不這樣做,可整天憋在心裏難受呀!


    “因為他們一夥是曾打死流浪漢的兇殘傢夥,所以我擔心不知什麽時候他們肯定會泄密。隻要向外說出一件事,不光自己要倒黴,而且還要連累爸爸的社會地位。爸爸幾次對我說,要在結婚前將身邊處理幹淨。其實,爸爸是指我身邊的女人,而我卻誤認為要盡早把他們三個幹掉了。就在那時,他們三人在電視新聞中看到新宿情人旅館裏有個應召女郎被殺,並發覺被害者就是郊遊時遇到的那對男女中的一位,便問我是不是我幹的。如果那時我裝傻糊弄過去倒好了,可我卻驚慌失措,使他們覺得肯定就是我幹的。那時,我就想殺掉他們仨啦!


    “即使要滅掉他們,也不能三個人一起幹掉,而且,如果露了餡,剩下的二人一定會警覺,所以我就決定偽裝成事故。大串和山田我幹得挺利索,但我不知道黑部不會遊泳,所以被人識破了。他們仨均沒察覺出我的殺意,對我一點兒提防也沒有。他們並沒打算非得判明應召女郎是不是我殺的不可,隻是認為四個人一起幹掉了那個大學生。他們做夢也沒想到,我為了‘清理身邊’,竟把他們仨送上了西天。


    “回想起來,我從記事時起,就受到偉大的祖父和父親的名聲以及財力的重託。我覺得:如果沒有父親的名聲和財力,就不會開著奔馳車亂轉,就不會殺野豬和大學生,也不會殺應召女郎和他們仨。我殺掉了五個人,想維護的不是我自身,而是父親的名聲。如果還有來世,我真想作為一個平凡之家百姓之子出生在人間。”


    這一係列案件以大門勝明的自供而宣告全部結束。社會上對大門誠造的兒子連殺五人而感到震驚,在政、財兩雄——大門家和古屋家的婚宴中將犯人逮捕歸案也引起了軒然大波。


    那樁婚姻被取銷了。考慮到此案在社會上的巨大影響,大門誠造辭去了幹事長的職務,估計也不參加下屆總理競選了。


    案子是終結了,但案中主要人員——箱守寅吉、岩佐夕子、高堂俊春夫婦、大出孝之、牛尾正直等人均不知道他們四年前曾在新宿車站偶然邂逅過(他們根本沒有這種意識);也沒有人察覺是勝明的未婚妻在伊東發現了被害者;更無人注意到大門勝明被捕前闖下的交通事故的對方當事人(間接的)是箱守寅吉的兒子。


    結案後,牛尾的妻子仍堅持每天去新宿車站。牛尾看在眼裏,痛在心中,隻好故作平靜地勸道:“慎一也回來了,你也該幹點別的事啦,好嗎?”


    妻子固執己見地答道:“慎一還沒回來。不久的將來他會平安回家的。我,要一直在這裏迎他,直到他回來。”


    “你可太任性了,拒不承認事實,慎一怪可憐的。”


    “我承認什麽?”


    “承認他確實回來了。明明他已回到家,可你偏偏不承認他回來,他會為難的呀!”


    “不,慎一沒回來。從湖底打撈上來的不是慎一。”


    “你……”


    “好啦!我是絕對不會承認的。他還在旅行中呀!也不知要過多少年,也不知我活著的時候他能不能回來,但是,隻要我能走路,就要到新宿車站接他。”妻子堅持說。牛尾領悟到了悶在妻子心中的思念,不禁熱血沸騰。在她心裏,那案子根本沒有了結。不,她拒絕了結。隻要沒結案,兒子就有可能回來。她忘我地迷失在那種可能性上,每天都到兒子旅行時去過的車站——那是妻子惟一的生存價值。


    牛尾想起了一個故事:有位小夥子跌入了阿爾卑斯冰河,他的戀人每天在冰河的終端佇立等待。當這位少女變成白髮老太時,戀人的遺體才在冰河終端發現。戀人仍是年輕時的容姿。


    然而,車站不是冰河終端。不管等到何時,慎一都不可能回來。車站是靜止的冰河,母親永遠佇立在靜止的冰河終端。這隻不過構成了在車站交錯而行的芸芸眾生中的一個斷麵而已。


    新宿車站如今仍有無數人通過,仍演變著各個人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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