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那些人的手都不如你,因為你比起他們,更想做一名荷官是吧?你心裏的那種想要與人賭、想要贏的心比我都要強烈,你的手,才是最適合的,有了你的手,我也不用再隔幾個月就去換一次了。”他終於抑製不住地大笑起來,臉上本來威嚴肅立的表情不見了,在窗外閃電的照射下,變得如厲鬼。


    “您不是一直當我是您兒子麽?我也一直當您是我父親啊。”我掙脫不掉他的大手,哭著喊了起來,因為我看到他已經將另外一隻手伸向口袋,透過印痕,我能看出那是一把刀。


    “嗬嗬,賭場無父子,何況你隻是我種下的果子,現在到了收成的時候了。你放心,不會太痛苦,很快就好。我隻要你兩隻手而已,你會得到一大筆錢。”他猛地抽出刀,朝我被抓住的左手剁過去。


    我不知道從哪裏迸發出的力量,忽然用右手抓住了刀刃,疼痛像電流一樣通便我全身,手指頭一跳一跳地疼痛,如果他抽出刀,恐怕我的指頭全要斷了。


    顯然他也沒想到,於是我們開始打鬥起來,雖然我身材比他矮小,但是在酒的作用下和斷手的威脅下我更加拚命,拿去我的雙手比殺了我更加殘忍!兩人在房間裏搏鬥了幾分鍾,忽然他摔倒了。


    他踩到了自己掉落出來的那個瓶子,就是那個他放在先前被砍斷手的隱君子家門口的瓶子。


    我搶過掉落在地上的刀,然後拾起瓶子。


    師傅的眼裏露出了恐懼,他坐了起來,伸出手,急速地搖擺著說:“不要,不要!”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瓶子,透過玻璃壁,瓶裏的液體散發著詭異的黑色光芒。


    我打開瓶塞,朝著他的雙手澆過去,我並不知道會發生什麽,幾乎是下意識的。


    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師傅痛苦地叫喊起來,我從來沒看過平日威風的他會這樣狼狽,接著我拿起刀,想都沒想,砍下了他的左手。


    他捂著斷手,瘋子似的跑出房間。地上隻留下他那隻巨大而慘敗的手。


    借著光,我覺得那手有些異樣,等我慢慢蹲下來,才發現那斷手居然成了一隻內無一物的人皮手套。


    我緩緩地拾起它,接著戴在自己的左手上,仿佛就是為我準備的一樣,等我想脫下那人皮手套,卻已經找不到開口了,那手套和我的手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第二天,我就去了這裏最大的賭場,當然,我一場都沒輸。然後我找到老闆,將所有贏的錢都還給他,並要求留下來做一名荷官。


    後來,我再也沒見過我師傅。據說有人看見過一個斷了手的高個子在外鄉討飯,最後潦倒而死。但我沒有任何感覺,仿佛他隻是一名過客,就如同賭場裏的那些賭客一樣,我永遠不會記住他們的相貌、聲音,不過我會記住他們摸牌的手。


    他終於說完了,接著右手拿起筷子,夾起一大塊魚塞進嘴巴裏。


    我始終看著他插在褲子口袋裏的左手。


    “你知道麽,原來換手的人,他的手總會不由自主地拿著賭具,仿佛那隻手從來不知道世界上還有別的東西,仿佛它是獨立於主體之外,另有生命一樣,就像我,根本抑製不住它,也不想抑製。”他掏出手,那隻手依舊在不停地洗著一別撲克。


    我長嘆了一口氣,“這真的是你要的生活麽?”他愣了一下,堅定地點點頭。


    “你要知道,人有很多種,總會有像你我這樣的怪人存在。而且,今天我又輸給你了,哈哈,真是有意思,我已經很久沒輸過了。”他再次朝我敬酒,我也喝了下去。


    我漸漸覺得有些頭暈,然後頭變得特別的沉重。


    當我醒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走了,我不知道睡了多久,隻看到桌子上有張紙條。


    “知道麽,其實我很想換掉你的手,不過,我想了想,這個世界上一定要有個我贏不了的人才有意思嘛,你說是不是呢?”


    我拿著紙條的手開始顫抖,或許隻是他的一轉念,我下半輩子就連看書都看不了了,當然更不可能寫這封信給你了。


    我沒有再去找這位荷官朋友,我相信也不會再見到他了,隻是不知道他是否會一直這樣賭下去,他的左手,是不是還會那樣緊緊握著撲克,永不鬆開。


    (第九十五夜 荷官完)


    第九十六夜 鎖


    在我家對麵,搬來一個女人。


    一個在我看來無比奇怪的女人。有兩種女人很吸引人,美麗的和神秘的,恰巧,這個女人集合了上述兩點。


    由於我的工作需要經常和人接觸,所以我所見過的女性遠比其他人多,漂亮的自然不少,可是像她這樣的的確沒有。應該怎麽形容呢?這個女人似乎永遠處於一種沒有任何雜質的快樂的狀態,還有一種幾近病態的美麗,就像葬花的黛玉一般,讓人忍不住想要好好了解她。


    這個叫西桂的女人幾乎是我一覺醒來就出現在我家對麵,就在昨天,那裏還是空無一人的閑置舊房,這讓我不得不問她是何時搬來的。


    我和她的第一次見麵,是在我家門口,我收拾停當準備趕去報社,正好她也在門外清掃垃圾。她穿著一套黑色的過膝套裙,長發及肩,腳下踩著一雙很卡通的大頭塑料拖鞋,帶著一點嬰兒肥的圓臉讓人覺得親切自然,小巧的鼻子和略微上翹的嘴唇都給人一種小妹妹似的感覺。


    “哦,我是昨天晚上搬來的,沒有吵到你吧?”她告訴我的時候一臉歉意,笑容向兩頰撅起,臉上堆滿了紅暈,在還未完全浸透陽光的樓道裏,她扇貝似的牙齒仿佛在閃爍發亮。和美女聊天是一件愉快的事情,我自然又多問了幾句。


    西桂告訴我她的名字,她是一名外企員工,為了上班方便,租了我對麵這套房子,並且隻有單身一人在這個城市。當她知道我的身份後非常高興。


    我經常看你寫的專欄,都是很有意思的故事呢。”她又笑了笑,這次她的手空了,向我伸了出來。


    “希望相處愉快,記者先生。”她的腦袋歪向一邊,調皮地微笑著,頭髮也隨之如瀑布般流向肩頭。我和她握了握手,就馬上趕去上班了。


    可是,我從未聽說附近有什麽外企。


    管他呢,別人的工作和我有什麽關係,我努力使自己不要去思考關於西桂的事情。


    中午我一般是不回去的,因為來去匆忙,而且有時候中午精神好還可以處理一些事情,可是今天我卻冒出了回家的想法。


    走到家門口,卻發現西桂的門開著,我特意放慢了腳步,並且讓踩樓道的聲音很大。


    果然,門裏冒出一個腦袋,她很小心地望著我。她似乎正在更換自己的門鎖,滿額頭的細汗。這裏的門鎖向來堅固,幹嗎要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呢?我詢問她一句,西桂隻是搪塞說原來的門鎖壞了。


    “你回來了啊?吃飯了麽?我自己做了飯,要不一起來吧,就當我向你這地頭蛇的進貢如何?”她眯起眼睛,伸出手對著我招了招,像一隻招財貓一般可愛。


    我摸了摸剛剛吃飽的肚子,幾乎不假思索地說“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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