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順子隻是在敷衍我。但是我又不能離開,別說山裏野獸多,就是爐火也要好生看著,萬一熄滅非凍死不可;而我也不能帶著李多一起去,更何況要在黑夜追蹤一個當地的獵人,無疑在說笑。


    可是,整整一夜,順子都沒回來。


    天剛亮,我就和睡醒的李多一起,決定去找順子。


    清晨的山風稍微柔和了些,不知道為什麽,找著找著,我們又來到了那片白樺林。


    樹枝上的袋子依舊沉甸甸地掛著,我很難想像裏麵裝的居然是一個個小孩。


    那些布袋,從外麵根本看不清裏麵東西的形狀,我忽然想到,難道真有這麽多孩子早夭麽?


    白樺最高每年長一米,五十年就要進入衰老期限,這一帶原本沒有密集的人口,也沒發生過什麽重大的災荒兵亂,怎麽可能同時死去這麽多孩子?可是那袋子裝的究竟又是什麽?我看著頭頂高懸的布袋,忍不住爬上了一棵最矮的白樺。


    李多在樹下有些擔心,一個勁兒勸我下來,而我也知道,萬一真的是孩子的屍體,我這麽做,被人發現是要犯眾怒的。


    可我還是解開了其中一個袋子。


    袋子很奇特,是那種縮口袋,一邊牢牢地固定在樹杈上,而隻要將袋子提起,口子就自動展開,放下去又勒緊了。袋口有著數排深淺不一的凹槽,有點像裝訂機訂過的樣子,但我更覺得像是牙印。看上去已經掛了幾年了,有點沉,我使勁提了起來,往外扒拉下來一截子,露出一段東西來。


    裏麵裝的不是孩子。


    那是我無法分辨的一種東西,黑糊糊的,有些類似醬過的牛肉,但又帶著一股子特殊的腐敗氣味。我把布袋全部褪下,這才覺得似乎很像人體的某個部位。


    應該是除去了手腕的斷臂,隻是放置時間過長,已經完全風幹了,緊繃在骨頭上的皮膚布滿了一道道的肉縫,並且脫水蜷曲了起來。我將斷手放回袋子,按照剛才的樣子又重新放好。


    李多小聲問我袋子裏是否是孩子,我搖搖頭,但又不想明說。回頭望了望整座樹林,難道說上麵掛著的不僅有孩子,還有被肢解後的人體麽?或許順子沒有說清楚?


    我聽說過天葬水葬,還沒有聽說過樹葬。


    當我和李多滿腹狐疑地回到小木屋的時候,卻發現順子站在門外,他眼睛裏全是血絲,像一頭猛獸一樣盯著我們。


    “你們去哪裏了?”順子劈頭就問,我笑著回答說隻是四處溜達一下。


    “溜達沒關係,隻是要小心,這附近狼多,尤其是孤狼。”順子嘆了口氣,嘀咕了一句。


    “孤狼?”我問道。


    “就是被狼群驅愛出來的雄狼,多半是威脅到了狼頭地位的那種剛成年的狼,或者是已經沒有捕獵能力的狼。說是孤狼,但其實都是兩隻兩隻的,一般是沒什麽經驗的搭配一隻老狼,就如同師徒一樣。這種狼很兇,你們最好小心。”順子轉身進了屋,我們也隨他一起進去。


    一進屋子,我忽然看見什麽熟悉的東西,原來是屋子角落的陷阱上多了個包,那包的樣子好像在哪裏見過,最後我想起來,昨天晚上來找順子的那個八字鬍就是背著這包。


    順子見我盯著包,笑了笑。


    “沒跟到,估計是那傢夥眼拙了,他執意要去追,所以暫時把包擱這兒了。本來讓你們吃頓山裏的燒熊肉是我們的規矩,不過天冷得厲害,我這樣的老獵戶也抓了瞎。下次,下次你們來,我一準給你們備好。”我笑著答應,並感謝他的熱情。順子的解釋很合理,但我卻發現包上有血跡,擦拭過的血跡。


    順子執意留我們再住幾天,說在山上做個伴,也好等他老婆來,不過我們還是拒絕了。


    順子送了我們一程,直到看不見木屋了,他才開始回走。但我並沒有繼續走,而是囑咐李多去山下的小鎮上等我。


    因為我必須再回那白樺林一趟。


    即便是中午,一踏入那片林地就覺得光線暗淡了,或許是高聳的白樺枝葉遮蔽的緣故,那一個個飽滿而低垂的布袋子高懸在我頭頂,一想到裏麵都是人體的殘肢,我不由得一陣噁心。


    古有紂王建酒池肉林,但那還都是掛著烤熟的肉而己。


    果然,我在地上堆積的幾乎腐敗的樹葉上,發現了幾滴不易察覺的血跡,血的顏色很新鮮,我跟隨著血跡來到了一棵高達近六米的白樺樹下。


    在半樹腰掛著幾隻布袋。雖然我的爬樹技藝不算高超,但還是勉強上去了。


    我打開了離我最近的一個袋子,那一下我幾乎失手摔下來。


    裏麵是一顆人頭,一顆血液凝固的人頭,還有那撇八字鬍。


    但是讓我驚詫的不是這個人頭,而是同時在袋子裏啃食人頭的東西,那顆頭的左臉幾乎被吃光了,露出灰白如瓦磚的骨頭。


    一隻半個手掌大小,裹著灰白堅硬短毛的幼狼對我拿走它的食物頗為不滿,嗷嗷地叫喚起來。


    我將袋子放回去,正準備下來,卻發現樹下多了一隻狼。


    一隻體型非常龐大的狼,高聳而尖銳的耳朵興奮地抖動著,在我看來,殘酷的冬季是不可能有如此強壯的狼的,缺少食物是冬天的特徵。


    不過,它真的缺少食物麽?我回望了一下滿樹林的肉袋。


    狼半蹲在樹下,昂起頭望著我,不時地伸出舌頭舔舔嘴巴。當我注視著狼眼的時候,忽然感覺身體一陣僵硬。


    它的眼睛猶如墨綠色的寶石一般迷人,中間閃爍著奇怪的光芒。


    “別看它的眼睛!”我聽到順子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但身體已經不由自主地滑落下來。


    就算我不被狼咬死,三米的高度也會把我摔得夠戧。


    還好地麵厚厚的落葉救了我,再加上落地姿勢不錯,我沒有大礙。


    大狼看了看順子,朝天低吼了一聲,轉身走了。


    驚魂未定的我看著順子走過來,他的手裏沒有獵槍。


    “你一走我就想興許能到這兒尋到你。還好,它對你沒什麽胃口。”順子似乎也嚇得不輕。


    “你能告訴我這到底怎麽回事麽?”我喘著氣,扶靠著樹幹爬起來。


    “先回我家再說吧。”順子嘆了口氣。


    在屋子裏我喝了口熱茶,舒服了很多,剛才出的汗幾乎又瞬間結成了冰淩,後背紮得生疼。


    “他們死有餘辜!”未等我問,順子忽然狠狠地將撥火棍摔了一下。


    “我曾經有個閨女,別提多水靈了,長得像極了孩子娘,但她一歲的時候被狼咬死了。”順子咬著嘴唇說道。我沒吭聲,他過了好久才又繼續說下去。


    “我們和這裏的狼世世代代都有著看不見的規矩,我們從來不獵殺在群的狼,隻捕殺那些老狼或者孤狼。狼群連熊瞎子都不懼,我們雖然是獵戶,但其實還不及它們捕獵技術的一半。”


    “可是這些年,一群群不知道哪裏來的東西,居然上山挖參殺狼,而且專殺幼狼,他們剝下幼狼的皮和眼睛去賣錢,卻將屍首留在狼窩裏。狼失去幼仔後像瘋了一樣,於是它們報復我的閨女,孩子娘抱孩子上山的時候,狼群圍住了她們,孩子就那樣在她麵前被咬死,於是她也瘋了,現在還在山下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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