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父親在麽?我想找他有些事情。’我笑了笑,不料想他非常震怒地將我的手拍下來。


    ‘您太沒有禮貌了,怎麽可以隨便拍打別人的腦袋,在我的家鄉,這是非常不禮貌的行為。’他非常生氣的說了一句,接著忽然又彎著眼睛笑起來,胖胖的臉頰露出兩個酒窩,就像下水道的水流的漩渦一樣,又像是哪個人在他的臉上用圓規紮了兩個大洞。


    ‘原來你是找他啊,請等等,他在裏麵休息,我馬上去叫他出來。’孩子笑嘻嘻地答道,請我坐在裏麵。


    我小心翼翼地走進去,裏麵的所有家具都是黑色的,黑色的木桌,黑色的茶幾,罩著黑色外套的沙發,以及黑色的玻璃杯,牆壁上掛著一副梵穀的向日葵,雖然是仿作,但也活靈活現,在光線不足的地方看去,那花仿佛在隨風舞動一樣。


    ‘我去喊他。’孩子一步步走進內屋。


    ‘為什麽他不喊那男人叫父親呢,或許這孩子壓根不是那男人的兒子。’我納悶地想著,沒過都就,房間深處的黑暗處響起一陣輪子咕嚕咕嚕滾動的聲音,似乎是輪椅,鐵質的輪子滾在木板上,發出一陣咯吱咯吱的聲音。


    ‘您果然來了。’我雖然看不清楚相貌,但肯定是那個男人,他的聲音依舊柔和充滿了磁性。


    ‘哦是的,實在,實在是難以啟齒,我的手頭很緊張,自己到無所謂,關鍵是不想讓我的兒子受苦,這不馬上六一兒童節了,他雖然很懂事,不說什麽,但我知道他很想去躺遊樂場,所以,我才厚著臉皮來找找您。’我一口氣說了下去。


    ‘這樣麽?的確讓人心痛,我可以幫助您,因為我也可以體會您的心情啊。’那男人溫和地說道,接著我聽見一陣小聲地說話聲音。接著是一陣急促的腳步。


    男孩從黑影裏走了出來,手裏拿著一些錢。


    ‘他說現金不多,暫時隻能給您這些了。’男孩又笑了笑,這時候即便是他的笑容,在我眼睛裏也顯的可愛了。我收下了錢,對他們千恩萬謝,並已在許諾盡快還清,不過那男人還是婉言謝絕了,並叮囑有困難的話一定要來找他。


    孩子將我送到門口,剛要關門的時候,忽然隔著門縫望著我,看的我有些不適。


    ‘我不是告訴過您麽,下次來要為我帶個玩具。’他忽然收起笑臉,嚴肅的望著我。


    我這才想了起來,連忙說對不起,並告訴孩子我一定會履行承諾。


    ‘好的,我姑且再相信您一次吧。’說著,他一邊咯咯笑著,一邊合上了門。


    有了這筆錢,我和兒子過了個非常快樂的六一兒童節。自從失業後我從來沒那麽高興過,當然,我從心底裏感謝那個男人,也為自己遇見貴人感到由衷的幸運。


    可是日子還在過去,我卻一直找不到工作,剛覺得苦悶的時候,我一個朋友介紹我去馬戲團找點零活。


    那是一個不大的馬戲團,與其說是馬戲團,倒不如說是一群跑江湖的藝人,隻不過到處在鄉間郊外村子裏表演些拙劣的魔術和雜技,外加一些略帶下流的節目來吸引觀眾,這種團體大都是臨時湊合的,隨時可能散掉,就如同稀泥活好的建築,用手指戳一戳就會碎裂。


    我在那裏為他們搬運一些雜物和道具,還負責為演員準備夥食,還好這些人都比較和藹,而且對我還算不錯,工資是每天結算的,雖然辛苦,但能拿到一筆相對還算可以的收入,對我來說已經很難得了。


    這裏的頭頭是一個上了年級的老人,大概有六十歲了吧,可是他的嗓音和氣魄卻一點不像,他總是一副發怒的表情,嚴厲訓斥著戲團裏的每一個人,紅紅的臉龐總是掛著如同京劇演員一樣誇張的鬍子,隻不過是雪白的,據說戲團裏大部分的女演員都和他有染,閑暇的時候喜歡大碗的喝酒吃肉,總的來說是一位還算豪爽比較容易接近的人。


    當然,他見過我兒子,並十分喜愛他,這也是我在這裏受到的打罵比較少的原因。


    他的左臉和左半身有著很嚴重的燒傷痕跡,每當我問起,他總是閉眼不說,要不就長嘆一口氣,說是很早以前的就事了,不必再提。一次在他的房間裏——一處臨時搭建的木屋,我看見他的淩亂不堪的桌子上居然擺放著一個相架,裏麵有張黑白照片,雖然是黑白的,但卻是一個非常美麗的女性,她的鴨蛋形的了臉龐和圓潤的下巴,以及美麗而慈祥的大眼睛讓人看的很舒服,隨時都可以發覺她非常慈愛而富有同情心的光芒。


    我問過別人,大家都說這是團主以前呆的的馬戲團表演魔術的一個女孩子,這個女孩子團主很少提及,隻是在喝醉的時候說起過,隻不過在團裏一場大火後也銷聲匿跡了,據說這女人和那場火,是團主心裏永遠的傷痛。


    由於生意不錯,馬戲團在這塊地方呆的時間稍微長一些,所以我賺足夠了那份錢,並打算還給那個男人。


    我雖然失業,雖然落魄,可是我的自尊心還在,既然答應了是借的,就應該還,雖然沒有限定日期,但自己的心裏應該有個明確的時間,所以錢一旦夠了數,我立即帶著兒子回到了那裏,當然,我還特意買了個娃娃,我不會犯兩次同樣的錯誤。


    兒子堅持要去是因為他覺得也應該向人家道謝,而且自己也很想在回家看看,畢竟是長大的地方,我對兒子的懂事非常欣慰,於是父子兩個去拜訪他們父子兩個。


    很幸運,這次那男人在家,是他給開的門,雖然眼神略帶疲憊,但依舊是充滿陽光的笑臉,而非常優美的眼神。


    ‘是您?有事情麽?’他和藹地問我,並把我和兒子邀請進來。房間裏一如上次一樣,不過稍微要亮堂一些。


    ‘你上次是不是生病了?還是腿腳受傷呢?所以才坐著輪椅吧?’我忽然問他,男人猛的一愣,驚訝了一下,隨機笑著點頭,不再說話。接著他從裏麵端來了兩杯可樂,我和兒子都喝了些。


    我和他稍稍聊了會,正準備從口袋拿錢出來還給他。這時候,那個討厭的男孩又跑了出來,我不知道為什麽,將手又拿了出來。


    ‘哦,是您啊,對了,答應給我的玩具帶來了麽?’男孩不客氣的說,那神態非常的高傲和不屑,仿佛在指揮一個下人。


    我忍著氣氛,依舊笑著把那娃娃給他,誰知道他拿過來看了看,一下扔在了地板上,這時候的我雖然不至於非常惱怒,但臉上估計也完全失了顏色了。男人非常抱歉的拾起娃娃,小心的塞回到那男孩手裏,可是他依舊扔掉了。


    ‘我的娃娃是最好的娃娃,它笑起來美貌如花,它的手腳靈活自如,它的皮膚不需要修補,你要是問我從哪裏買的,我會告訴你這是我做的。’他忽然低垂著腦袋,仿佛脖子被人打斷了一樣,從他的身體傳來上次聽過的歌謠,但這次聽上去非常陰沉沙啞。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那男孩忽然又抬起頭,滿臉興奮地看我一旁發呆的兒子,忽然沖了過去將他一把抱了起來,我和兒子都來不及做反應,一下子居然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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