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紀顏到那裏的時候,已經開始下雨了,好像還夾雜著小雪球,劈劈啪啪地打得臉上生疼。開門的人,正是林斯平,他一見紀顏,就愣了一下,然後馬上放下握在手中冒著熱氣的搪瓷杯,雙手握著紀顏肩膀。


    “想不到你都長這麽高了,記得上一次看你,你還在你二叔腰那裏呢。”林斯平非常激動,他的臉幾乎被風霜打磨得粗糙不堪,仿佛是月球表麵一樣,在屋子昏暗的燈光下泛著黃光,紫黑色的嘴唇上幹裂的利害,不過看的出,他很開心,五官幾乎都笑到一塊兒去了,與在挖掘現場看到的嚴肅神情截然不同。


    “林叔,你也是啊,又蒼老了許多。”紀顏也笑道,隨即對著我介紹說。


    “這位是我好友,叫歐陽軒轅,他是報社的,上午還來採訪過,不過他剛才遇見點怪事,好像和您的隊伍發掘的古墓有關。”林斯平全然沒有注意我,直到紀顏的介紹才看過來,他用鉤子般的眼睛上下打量一番後,收起了笑容。


    “我還在納悶呢,到底誰把消息捅給外界的,不過歐陽同誌,我希望你不要把你知道的東西那麽快公布在報紙上,我們希望有個安靜穩定的工作環境。”我聽完,也隻好半笑著答應。林斯平這才領著我們進了屋。


    “吳鉤?”林斯平一聽,屁股下像安了彈簧一樣跳起來,掙駝鈴般地眼睛瞪著我們,卻不說話。在場的其他人也都停止了交談,帶著異樣的眼神看著我們,一時間房子裏安靜的出奇,我和紀顏也不說話,感覺非常尷尬,還到林斯平先打破了沉默。


    “那把鉤,實話告訴你們,奇怪的很。”林斯平的語調有點異樣。眼神也很恍惚,“在記者們走後沒多久,我們剛想把那把吳鉤搬運出來妥善保管,但它卻忽然飛了起來,在我們的頭頂盤旋,還嚶嚶作響。”他在敘述的時候老是習慣性的用舌頭舔了舔嘴唇,我發現他的額頭在流汗,周圍的人也低頭不語,整個屋子都隻有林斯平一個人的聲音,他的聲音絕對不動聽,但說出的事卻讓我和紀顏聽的聚精會神。


    “接著,如果你們不是在現場,我打賭沒有人會相信發生的一切,那把鉤居然唱出了歌,而那聲音像是小孩的童聲,非常好聽,但詞語卻晦澀難懂,不過我們還是記了下來。”我問林斯平記錄的歌詞,他從口袋裏翻出了折的四四方方的一張稿紙,打開一看,是幾行蒼勁有力的大字。


    “清清之水兮,其流潺潺,吳王索鉤兮,民俱爾瞻,百金之其誘兮,我夫為之狂,鉤兮,鉤兮,何日得成,母老子幼兮,我心其悲!


    鉤兮,鉤兮,慎莫毀我家兮。“我把這首詞看了許久,大體上看明白點,但我始終覺得那鉤還能唱歌,實在太匪夷所思了。


    “這,到底是什麽意思?”紀顏湊過來問,我也是靠著高中那點殘留的古文知識去讀,還好春秋時代的詩歌並不算太難懂。


    “清澈的水啊,潺潺的流動,吳國的王在索要鉤啊,百姓們都低頭不語,百金得誘惑啊,讓我的夫君為之瘋狂,鉤啊,鉤啊,你什麽時候才能鑄成?母親衰老兒子年幼啊,我的心都麽悲傷,鉤啊,鉤啊,千萬不要把我的家給毀滅了。”我大致翻譯了過來,紀顏聽了聽,並沒說話。我望了望林斯平,他也點頭,看來他也同意我的認解。


    “可是這和那把怪鉤有什麽關係?”林斯平問我,我沒敢說話,因為我心中忽然覺得已經知道了答案,但我實在不敢相信,也不願意相信這件事,因為如果是真的話,那是在過於殘忍和無法理解了。


    “這首歌應該是鑄鉤師的妻子寫的。”我平靜地說,旁邊的人愣了愣,包括林斯平在內,但他們很快開始嘲笑我。


    “你怎麽知道?難道就憑那句‘我夫為之狂’?就算是,也不能說明那鉤會唱歌啊。”質疑的聲音撲麵而來,比外麵的風雪更厲害,我沒理會,隻是追問林斯平。


    “我聽說鉤已經飛走了?”林斯平呆了下,接著說:“既然你知道,而且又是紀顏的朋友,我就沒必要隱瞞你。”他用手阻止了旁邊一個相插話的人,繼續說:“的確,唱完歌後,那把鉤就飛了出去,至於去哪裏了,我們也不知道,現在正在拚命尋找。”我看了屋外,雪下起來了,茫茫的連成一片,如同一塊巨大的白色幕布,緩緩地把大地舞台拉攏了。


    “雪太大了,我們等小點就去查吧,既然你們兩也來了,正好多點人。”林斯平倒了兩杯開水遞給我和紀顏,我接了過來,呡了一小口,腦袋裏卻依舊想著那個被燒成焦炭的孩子,那個叫吳鴻的孩子。


    “陪我玩啊。”耳邊又聽見一句若有若無的聲音,我一驚,拿杯子的手一振,幾乎把水潑了出來,一旁喝水的紀顏注意到了,湊過來小聲問我:“怎麽了?”


    我沒回答他,因為那聲音好像從很遠的地方飄來,還帶著風聲似的,最重要的是,居然還是在慢慢靠近這裏。我坐立不安,拿著杯子走到窗戶前,玻璃窗已經被屋內的人呼吸的氣熏得模糊了,我拿手去擦了擦,把臉湊窗戶前想看看外麵雪停了沒有。


    “啪”一隻烏黑的手掌拍在窗戶上,緊接著是一張小臉。翻著眼白,裂著嘴巴,雪白的牙齒,和缺掉一角的門牙,他的嘴巴兩邊的肌肉由於笑得過猛,已經破裂開了,燒焦的皮膚紛紛落了下來,如黑雪一樣。我嚇得往後一退,正好撞在了在看書的林斯平身上。


    “搞什麽!”林斯平的書被杯子的水潑濕了,埋怨我說,我根本吐不出半個字,隻是捂著眼睛,手指著玻璃,好半天結巴地說:“窗戶,窗戶上有東西!”


    眾人圍了過去,然後是一陣曬笑。


    “不過是風雪捲起的爛樹枝啊,把你嚇成這樣。”我望了過去,果然一截焦黑的樹枝貼在窗戶上,還被風吹得拍得啪啪作響,但在我看來,那樹枝卻極像人的手臂,或許剛才真的是我看錯了。大家鬧笑了幾句,便又坐回原位,默默等待雪停。


    “你到底怎麽了?又看見了?”紀顏間我臉色很不好,關心地問。我搖頭,或許事情太奇怪了,連紀顏也沒辦法幫助我。在此灌下一杯熱水,我坐在爐火前,居然想睡覺了,這倒不怪我,因為已經有幾個人蜷曲著身體在旁邊呼呼大睡了,連紀顏也無精打采地看著火。我實在受不了,把杯子放到桌子上,靠著牆睡了過去。


    “我這是神鉤!”我忽然聽見一個人在高喊,順著聲音望去,一個瘦弱的老人被幾個士兵模樣的人推搡在地,老人的身邊被扔了把鉤。


    “狗屁!滾你的蛋吧,哪裏來的鬼鉤,神鉤,你是想要賞金想瘋了吧?你的鉤和那些有什麽不同?”一個穿著青色長袍,頭上紮著髮髻戴著冠帽像官員模樣的人從士兵後麵走了出來,一邊指著老者罵道,一邊向後一揮。我看過去,層層疊疊,不知道多少把吳鉤,各種各樣,堆放在地上,原來,這裏就是鉤庫,想必這些人就是吳王專屬負責收鉤的人了。老者走後,又來了幾位,大體都和剛才一樣的遭遇。這個時候,我又看見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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