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那少年呢喃了一聲,轉過身去,像是要離開。


    健一叫住了他:“你為什麽要到這裏來?”


    少年微微扭過脖子,停頓片刻,說道:“沒什麽特別的理由。”


    “柏木是你的朋友吧?”


    少年低下了頭。他的鼻樑很挺。


    “不知道?”


    從他側臉上的表情來看,他是真的不知道,似乎還為此深深苦惱著。健一突然感到胸口一緊。


    “多想也沒用。反正已經死了。”


    這句話脫口而出後,健一覺得自己有點慌張。我到底要說什麽?


    “到底是自殺,還是他殺,事情一團亂,搞不明白。柏木肯定藏著什麽秘密,其他人都無能為力。還是打起精神來吧。”


    這些不都是傻話嗎?


    少年抬起頭,從正麵直勾勾地看著健一的眼睛。健一也從對方的眼睛裏看到了自己。


    “噗通”一聲,健一感受到一記劇烈的心跳。


    “謝謝。”聲音低得勉強才能聽到。然後,他走了。


    一個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健一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噗通、噗通、噗通。怎麽也平靜不下來。


    為什麽?我這是受了什麽刺激?


    那傢夥的眼睛。對了,就是那雙眼睛。


    那是一雙看到過對岸的眼睛。


    35


    在下一個星期的星期一,即十五日那天,學校在放學後召開了緊急家長會,由津崎校長主持。


    出席的家長共有兩百多人,比柏木卓也剛剛去世時召開的那次要多出許多。或許有些家長原本對自殺事件不感興趣,在聽說有他殺的可能後開始坐不住了。電視媒體的巨大影響力也不容小覷。這好比附近發生了火災,隻要火星不飛到自家就提不起興趣,可在電視新聞裏看到這場“大火”的報導後,便想馬上衝去現場看個究竟。佐佐木禮子在內心仔細玩味著這個不合時宜的感想。


    不知是從哪裏得到的消息,hbs電視台很快提出了採訪的請求。城東三中堅決予以拒絕,並表明“非相關人員不得入內”的立場。可電視台還是派出了攝製組,拍攝家長們進入會場——學校體育館的場景。注意到攝像機的存在,很多家長都低著頭,快步走進了會場。也有幾位家長走到跟隨攝製組的茂木記者麵前,沒好氣地提出了質問。楠山老師見狀趕緊把他們拉開了。


    柏木夫婦沒有來。


    昨天,津崎校長造訪了柏木家。他隻在大門口通過對講機和柏木夫婦說了幾句話,連麵都沒見上。


    “反正見了麵,也隻能聽到一些推托之詞。我們不相信校方和警察說的話。我們期待hbs能發掘出新的真相。”據說這是卓也的父親柏木則之對津崎校長說的話。


    卓也有個叫宏之的哥哥,是個大學生。舉報信的事情暴露後,每次與津崎校長見麵,他都會庇護深受打擊的父母,用強硬的態度嚴加責問。可昨天他也沒有露麵。


    “要我說,就算卓也的父母來不了,也希望他的哥哥能來參加這次家長會。”家長會開始之前,津崎校長在校長室裏這樣說過,“我並不奢望他們會因此改變想法,但他們或許能夠了解,我們並沒有對柏木家撒謊。”


    城東警察署派出三人出席家長會——佐佐木禮子和她的上司少年課課長,以及刑事課的名古屋警官。開會前,他們聚集在校長室事先溝通過一番。校長的那句話,是在課長和名古屋率先離開校長室後,悄悄對佐佐木警官說的。


    “您所謂的‘沒有撒謊’是什麽意思?”禮子沉著地問。柏木家對校長“隱瞞”舉報信一事極為憤怒,說他是騙子。


    “我對其他家長作的情況說明,和對柏木家的說明並無二致,沒有釆用兩套說辭。”


    禮子理解他的意思,又不得不認為他這麽做根本是徒勞。這位校長先生的腦子好像有點亂。


    “我倒是覺得,柏木夫婦和卓也的哥哥還是別來的好。老實說,聽說他們不出席家長會,我都鬆了一口氣。”


    “為什麽呢?”津崎校長好像真的不明白。


    禮子直想嘆氣,不過還是忍住了:“我們課長和名古屋警官都是老江湖了,所以剛才都沒提……”


    家長們肯定會提出這樣的質問吧。城東警察署到底是根據什麽才斷定柏木卓也的死是自殺?存在有力的證據嗎?


    “現場很幹淨,死因是從高處墜落造成的跌打傷,沒有可疑的外傷,也沒有可疑物品。連值得關注的目擊證言也沒有。這一切都確鑿無疑,都是降低他殺嫌疑的事實。可是……”


    禮子記得清清楚楚。柏木夫婦聽到噩耗後,就說:“最近卓也心事重重的,連學也不上了,我們很擔心他會不會自殺。”


    聽到這樣的證言,名古屋嘟囔了一句話。


    “有他們這句話就可以定案了吧?”


    “確實如此。一錘定音的,就是他們的這句話。”


    校長顯得越發可憐了。


    禮子放低聲音繼續說:“所以才沒有特別在意有沒有遺書。可以說,那時已經作出了定論。”


    而如今發展到這樣的局麵,如果家長提出相關的質問,是絕不能“撒謊”的。無論課長還是名古屋,都會老老實實地回答:有父母的證言,所以放棄了他殺的考慮。


    聽到如此答覆的柏木夫婦或柏木宏之又會作何感想?


    想把你們怠於搜査的責任推給我們死者家屬?所以你們要串通學校,隱瞞舉報信的存在,對不對?


    “對不起。”禮子最後道了歉。


    “您不用道歉。”這個周末過後,津崎校長的臉頰明顯地消瘦了下去,聽了禮子的這番話,他顯得越發樵悴了,“您說的沒錯。確實,身為警察,被人這樣提問,就隻能如實相告。”


    “那場大雪就是最大的障礙。積雪銷毀了痕跡,才讓現場變得如此幹淨。如果有人提出,當時要是勘察得更仔細’說不定還能發現些什麽,那我們也無言以對。遺體狀況也一樣,我們沒有發現任何跡象,能夠推翻墜樓而死的假設。可是,主動跳樓和被迫跳樓,甚至是被人追趕後不慎墜落,在這些情況下,遺體狀況肯定都是一樣。”


    “可以了,您不必再說了。”津崎校長將兩手舉到了胸前。他下意識地保護著自己的身體。無法逃避的嚴酷現實將化作無數刀刃砍向他。他的手掌上已然現出無形的傷痕。在家長會結束後,校長的全身將會傷痕累累。禮子隻能在內心祈禱他不要受到致命的傷害。


    “實在對不起。”禮子的聲音哽咽著,“是我提出,由我來應對三宅,沒想到在我磨磨蹭蹭的時候,事情發展到了如此地步……”


    “當時,我和您都沒有料到事情會變得如此複雜。您不必道歉。走吧,我們去會場。”


    或許是想掩蓋自己步履沉重的模樣,津崎校長的腳步要比平時快得多。這讓禮子更加痛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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