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那種方法,能讓死攥住鐵絲網的人摔下去嗎?北尾老師用辯解似的語氣說,“有人把柏木推下去的說法本身就不成立吧。”


    涼子則另有看法。這畢竟是四層建築的樓頂,人站在僅三十厘米寬的凸緣上,何況那天凸緣上可能積了雪或結了冰,應該相當滑。在這種狀態下,抓住鐵絲網的手指被掰開,被大聲威嚇,眼睛也可能被捅到,自然相當危險。即便靠橫向移動試圖逃跑,在鐵絲網內側的人也能很快追上,被逼到鐵絲網外側的人根本無處可逃。


    “這可不行啊,老師。作為監督者,您怎麽能發表自己的意見呢?”佐佐木吾郎手持相機走上前來。他今天沒穿校服,上身是t恤,下身穿短褲,頭上還戴著頂黑帽子,活脫脫一副攝影師的模樣。


    “明白了。”北尾老師答應著,把毛巾罩在頭上,退下身去。


    “這個要拍一張特寫。”佐佐木吾郎將鏡頭對準鐵絲網上的菱形孔洞,“小涼,你把手指放上去。”


    拍完這一張,膠片正好用完。


    “好了,收工。”佐佐木吾郎說著,將相機放進掛在肩上的背包,“差不多就這樣了吧?”


    “嗯。”涼子放下向媽媽借來的陽傘,環視一周空蕩蕩的樓頂,“主角不在,也隻好如此了。”


    “三宅樹理也隻是聽說罷了,即便她在場,具體細節也一樣無法確認。”


    鬆子到底怎麽說的,我不記得了——如果三宅樹理這麽說,也就沒法追究下去了。


    “不過有一點倒和證言一模一樣。躲在樓梯間的換氣小屋背後,確實能清楚地看到這兒。這是很重要的一點。太好了。”


    涼子暗忖,說“太好了”好像不太合適吧。


    “比起這些,我倒更在意別的方麵。”佐佐木吾郎用衣袖擦了擦汗,望著鐵絲網,“讓一個不想爬上去的人翻過鐵絲網,似乎也不那麽容易。”


    受害人會在鐵絲網內側四處亂跑吧。即使抓住了他,將他拖到鐵絲網下,他也能蹲在地上奮力抵抗。


    從剛才起,涼子就在考慮同樣的問題,見佐佐木吾郎停了下來,便看著他的臉催促道:“然後呢?”


    “嗯,”佐佐木吾郎又往上瞧了瞧,“所以我覺得,不隻是暴力恐嚇,他們之間應該還有某種形式的心理較量,就像賭氣之類的。”


    涼子立刻反問道:“考驗膽量嗎?”


    “那是朋友之間才會做的吧?”


    “所以我問你是不是這個意思啊?”涼子的語氣有點尖銳。


    佐佐木吾郎不由得笑了出來:“不要把臉板得那麽嚇人好不好,檢察官?”


    涼子眨了幾下眼睛,用手帕擦了擦臉。臉上不光有汗水,還有淚水,都怪水泥地麵反射的陽光太刺眼。


    “我想像的情景比較簡單:‘你小子神氣什麽?裝模作樣的,竟敢頂撞我們!’大出大概就是這樣威逼柏木的吧?”


    “裝模作樣”這個詞用得不錯。


    “然後說,‘你要是敢站到鐵絲網外麵去,我們就放過你。’當然,這隻是在找茬罷了……這個猜想行不行啊?”佐佐木吾郎摘掉帽子,用力撓撓頭,弄得汗水四濺,“雖然看起來挺傻,可男生就喜歡這麽鬧。藤野同學,你還記得嗎?一年級夏天的時候,三班的佐久間差點在遊泳池裏淹死的事。”


    當然記得。當時,有好多男生在一起吵鬧,打賭誰能在二十五米長的遊泳池裏潛水遊個來回。佐久間吵得最起勁,硬說自己能行,結果差點淹死。當時還鬧出過一陣小小的騷亂。


    “就是那股意氣用事的勁頭,你明白嗎?”


    涼子點點頭:“嗯,我懂。”


    孩子氣地吵鬧著,氣勢洶洶地威逼對方的大出俊次;以及在內心嘲笑著對方,把手搭在鐵絲網上的柏木卓也。


    當時的情景難道是這樣的?


    不,柏木卓也根本無睱嘲笑。就算強裝鎮靜,他的內心也會充滿恐懼。在大出俊次麵前如此裝模作樣,事態隻會變得越來越糟。


    “餵!”北尾老師大聲喊道,“你們要在那兒待到什麽時候?當心中暑!”


    他和萩尾一美正躲在換氣小屋的背陰處避難。涼子和佐佐木吾郎趕緊跑了過去。一行人進人樓梯間,北尾老師拿出一把機械鎖,鎖上了通往屋頂的門。出事後,門鎖總算換了一把新的。


    怕熱的萩尾一美聽到門鎖冷冰冰的“哢嚓”聲,無意間漏出一句話:“去年那個時候要是用了這把鎖,柏木就不會死了吧。”


    一行人默不作聲地跑下了樓梯。


    ·


    “那麽,接下來要我做什麽?”在三樓的空教室裏,喝過從辦公室拿來的大麥茶,補充完水分後,北尾老師說道,“要搞清楚發現柏木卓也屍體那天的具體情況吧?我也要說嗎?”


    “能寫下來就更好了。”


    “真是一點也不肯吃虧啊。”


    一美輕飄飄地說:“可不是嗎?老師,我還要把很多很多的證言整理成書麵文件,不抓住省力的機會,可是會得腱鞘炎的。”


    “太誇張了。”


    “我們還要拜託當天趕到現場的其他老師……”


    “明白,明白。”北尾老師晃了晃手掌。


    “還有,北尾老師。剛才一美說的通往屋頂的門鎖的問題……”涼子已經能自然地稱呼萩尾一美為“一美”了。一美也不再叫她“藤野同學”而是換作“小涼”了。


    “在佐佐木警官的拫告中,提到當夜沒有使用總務室裏的鑰匙打開那把鎖。那把鎖很舊很鬆,不知怎麽弄開的。”


    北尾老師的臉上露出了不太愉快的表情:“嗯,是啊。”


    “這麽說,這隻是推測?老師們試著弄開過這把鎖嗎?”


    “試過,我跟楠山老師。”


    掛在體育準備室門上的掛鎖和這把鎖差不多大,就拿來那把鎖的鑰匙捅了捅。


    “但沒有捅開。之後用細螺絲刀弄開了。真的很鬆,都‘哢噠哢噠’直響了。”


    “完全不是問題啊。”佐佐木吾郎說道。


    北尾老師也萎靡不振起來:“確實如此。隻要是力氣大一點的人,譬如山崎……”


    那位無敵法警山崎晉吾。


    “他隻要徒手扯一下就能打開吧。”


    可柏木卓也不是山崎晉吾。恐怕連大出俊次、橋田佑太郎和井口充都沒有山崎那麽大的力氣吧。


    “要是沒有那麽大的力氣,又不藉助工具或備用鑰匙,是打不開掛鎖的。”


    工具或備用鑰匙是誰拿來的?怎麽拿來,又是如何帶走的?


    柏木卓也若是出於自殺的目的要打開掛鎖,當然會帶工具或備用鑰匙來,並隨身放置。可他的遺體上並沒有發規類似的物品,隻隨身攜帶著一包袋裝紙巾。這些在佐佐木警官的報告中寫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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