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野涼子不用管,校內審判也不用管。可是,媽媽,事到如今,我不管不行了。你還不明白嗎,媽媽?


    樹理用雙手撐住自己的臉頰。掌心光滑的觸感真叫人開心。


    自從樹理不去上學後,母親改變了家中的飲食習慣,主動採用了以前樹理說過好多次都被駁回的建議,還買來樹理想要的化妝品,帶她去看皮膚科專家。於是,曾經如此嚴重的粉刺竟奇蹟般地消失了。


    剛才,藤野涼子也看到了吧。樹理變漂亮了。隻要臉上沒粉刺,隻要從無法淹飾體形缺憾的校服中解放出來,樹理就是個完全能與涼子匹敵的可愛女孩。


    可是,好不容易變可愛了……


    這樣下去,我又會被茂木記者推到風口浪尖,會成為他暗地裏打探、調查和追究的對象,他把媽媽的電話錄了音,留下了證據。以前,樹理是舉報人的說法不過是個傳言。既然是傳言,就算是記者也做不了文章。可現在不同了。


    今後,在節目裏受指責的將不再是大出俊次,而是三宅樹理。是寫了舉報信的三宅樹理。


    樹理低下頭,躲開媽媽自下而上的目光。


    在四月份播出的節目中,茂木記者操之過急,將大出俊次當成了殺人嫌疑犯,結果讓自己陷人難堪。在後續報導的節目中,他不再露麵,節目的立場也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估計是受了大出家火災的影響。


    而現在,茂木記者可以將四月那期節目的方向性錯誤全部歸咎於三宅樹理,說自己上了舉報信的當,並大肆渲染舉報信的荒誕不經。


    將一切全部歸咎於樹理一個人。


    還可能發生更嚴重的事態,那就是將淺井鬆子死亡的責任也扣到三宅樹理身上。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這是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的。


    為了避開這些,我隻能做檢方的證人,藏在藤野涼子身後。


    她不是說要保護我嗎?那就讓她來保護我吧。


    可是,藤野涼子真的能保護我嗎?她是有充分的自信,還是在充優等生的麵子呢?


    樹理回想起淺井鬆子徘徊於生死線那天,自己躺在學校保健室的白色圍簾後冒失地笑出了聲。當時藤野涼子那張驚恐萬狀的臉又現在眼前。


    那一幕無法抹去。涼子不可能忘記,那她還說要保護我嗎?還聲口口聲聲說,樹理是重要證人?如果我相信了她的話,會不會上了她的當呢?這難道不是個精心布置的圈套嗎?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可樹理沒有選擇的餘地。一切的一切,都是好出風頭、管不住嘴的媽媽犯下的錯。


    你自己知道嗎?知道的話,就該向我道歉,說自己“犯了個無法彌補的錯誤”,說“對不起”。


    “天真熱啊。樹理,要不要吃冰淇淋?”媽媽打開冰箱又關上,開始在桌上擺弄玻璃器皿。這個人真是愚蠢得無可救藥。


    絕望之中,突然想到了什麽。樹理不由自主地抬起頭來。


    “你是我們最重要的證人。


    我會保護你,不讓茂木記者驚擾你。”


    藤野涼子並沒有說“我相信舉報信的內容”,並沒有說“我相信樹理”。


    真陰險。


    雖然陰險,也隻能指望她了。已經別無他法了。


    媽媽在盛有冰淇淋的玻璃碗裏添了一把勺子,放到樹理麵前。


    “樹理,媽媽不介意那件事。”母親自我辯解似的說了起來,“你寫那樣的信,隻不過是想發泄一下,媽媽能理解你。”


    想這樣糊弄過去?想這樣迴避自己犯下的過錯?


    樹理現在仍然發不出聲音。不過,她覺得這樣挺好。這樣就不用拚命抑製想大喊大叫的衝動了。


    我必須考慮對策,必須自己開動腦筋。在誰都靠不上的情況下,要保護好自己,使自己處於較為有利的地位。


    這時,淺井鬆子的臉浮現在樹理眼前。


    馬大哈鬆子。老好人鬆子。


    我還有鬆子。鬆子死了,但她依然能夠幫助我。我能夠讓鬆子做我的幫手。


    樹理感到,緊緊裹挾著自己的黑暗中,射入了一縷陽光。


    我能行。


    是的。不是還有這一手嗎?在藏到藤野涼子背後之前,還可以藏到淺井鬆子背後去。


    樹理看向桌麵,尋找著什麽。母親趕緊遞來交流用的小白板。自從樹理無法說話後,便一直使用這塊小白板與他人交談。


    “你要說什麽,樹理?”


    樹理拿起筆,目光落在白板上。這麽做沒問題嗚?一旦開了頭,就無路可退了。


    “吃冰淇淋啊。都快化了。”


    樹理在白板上飛快地寫下一句話,再調轉白板給母親看。


    “我要協助藤野他們,說出以前沒有說過的真相。”


    媽媽手裏的勺子掉到了地上。


    ·


    當晚八點,藤野家的晚餐結束了。涼子幫助母親邦子收拾盤子搬進水槽。今天父親藤野剛難得地回了家,還趕上了晚餐,這神情況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了。


    “爸爸,今晚要住下來嗎?”瞳子毫無顧忌地問道,惹得大家苦笑連連。


    “住下的。”藤野剛答道。


    父親最近一直待在某樁兇殺案的偵查本部。那是由親戚糾紛引發的一起兩人被殺、三人重傷的悲慘事件。起因是與遺產繼承相關的土地房屋買賣,兇手是受害人的一名男性親戚,現逃亡在外,好像還有多名同犯。


    在眼下的異常行情下,即便不是資本家或大地主,一個普通公司職員的家庭將自己居住的土地賣掉也能發一筆大財。類似的案件便因此層出不窮。“真是利令智昏啊。”父親用苦澀的語調說道。雖然知道這類話題不適合在餐桌上談論,但由於土地買賣和遺產繼承與母親的工作有關,會有許多共同語言,結果還是忍不住扯到這上麵來。


    “這麽看,那些同犯都是花錢雇來的?”


    “估計是吧,都是些小流氓,跟那些靠驅趕住戶收房子賺錢的中介公司串通一氣。”


    “既然已經了解到這種程度了,還不能把他們抓起來嗎?”


    “受害人全都生命垂危,沒法取得證言。那些沒有卷進案子的親戚也和受害人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糾葛。頭緒很多,亂得很。”


    這時,電話鈴聲響了。坐在電視機前的翔子飛快地站起身,搶走了電話聽筒:“喂,這裏是藤野家。”


    兩手沾滿泡沫,正用海綿洗碗的涼子,從妹妹臉上綻開的不懷好意的笑容裏感到一種不祥的預兆。


    “姐……”翔子將聽筒按在胸口,輕輕跳了跳。


    “我的電話?”


    “嗯。”


    涼子趕緊擦手。翔子臉上滿是詭笑。


    “是個男——孩——子打來的哦。”


    父母親一齊抬頭看著涼子。“一定是佐佐木。”涼子說道。


    “不是吾郎哦。”翔子又跳了起來。見涼子伸出手,她故意將電話聽筒舉得遠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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