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個差不多與我同齡的女孩死在了這裏。我用手觸摸水泥地麵,心想,不會有什麽東西傳遞給我吧?”


    彌生心想,要是水泥地麵能吸去自己的生命,讓那個自殺的女孩重新活過來,該多好啊。


    “據報導,自殺的女生一直苦惱於學習成績,父母又很嚴厲。可隻要努力一下,成績會變好吧?但是,我是由於性格問題才被同學排除在外,而且性格又改不了。所以我覺得,還是讓我去死的好。”


    心裏隻有大出俊次,總是魂不守舍的勝木惠子,此時突然用尖銳的語氣對彌生說:“就因為你心裏老想著這些,才會不招人待見。”


    彌生微微瞪大眼睛,對惠子笑了笑:“是啊,就是這麽回事。”


    兩人間的交鋒,看得其他陪審員心裏七上八下。


    “你做過的事情就是這些嗎?”


    麵對教子的質問,彌生搖了搖頭:“無我怎樣觸摸,水泥地也不肯吸走我的生命。”


    “這不是廢話嗎?”小山田修又開始挑刺了。


    “所以,我就爬上那幢公寓的應急樓梯,和那個自殺的女孩一樣,一直爬到十二層。樓梯建在大樓外側,誰都能上去。”


    當彌生站第十二樓的平台上時,被一個正好經過那裏的物業管理人員發現了。


    “於是,我聽了管理員大叔一個小時的說教。”


    管理員首先問出彌生母親的聯繫電話,打過電話後,在等待彌生母親前來的那段時間裏,對彌生作了諄諄教誨。


    “他的說教別具一格。”


    要珍愛生命,生命比地球還重,不能隨意處置自己的生命,那些老生常談,他一句也沒說。


    “管理員大叔一臉苦悶,說那個自殺的孩子真可憐。他要是早點看見,肯定不會讓她去死。還不住地道歉說:對不起、對不起。”


    他的這些話語包含著真情實意,彌生當時十分感動,心想:為了一個素昧平生的孩子的死,還有大人會如此自責。


    可過了一會兒,管理員大叔的話就變了味。


    “他開始生起氣來。”


    他說,由於死了人,影響到房屋租賃、買賣的生意,被上司臭罵了一頓,還扣了三個月的工資。停車場上摔死人的位置的租戶,說把汽車停在那裏心裏別扭,非要轉到別的位置。半個月裏收到的投訴多達二十起,都說出了這種事,公寓的資產價值下降了。而他除了道歉又別無他法,覺得特別冤枉:憑什麽非要我來道歉呢?


    “他是在向你抱怨,那個自殺的孩子給他憑空添了許多麻煩。”竹田和小山田這對高矮組合已經吃不消了。


    “嗯。我當時一下子泄了氣,就打消了去死的念頭,回家了。”


    圍坐在九張課桌前的陪審員們陷入沉默。彌生像是做了錯事似的縮緊身子。


    “對不起,我盡說些莫名其妙的話。”


    “沒有的事。”竹田陪審長和向阪行夫同時說道。


    “柏木要是什麽地方泄了氣就好了。”竹田陪審長撓了撓他那顆比其他人高出一頭的腦袋,“神原這傢夥雖然不錯,可也沒讓他泄氣。就他的處境而言,這相當困難。”


    “是啊,他已經心力交瘁了。”小山田修捏住鼻子,好像要止住噴嚏似的,“要是早點把柏木拉到我們將棋社來就好了。他腦子不笨,學會下棋就不會有別的煩惱了,也就不會去尋死了。”


    蒲田教子嘆了一口氣:“那也要看興趣吧。萬一他想成為職業棋手,估計也會有麻煩。不是有人因為進不了獎勵會(註:日本將棋聯盟培養職業棋手的機構。)而自殺的嗎?我在什麽地方讀到過這類報導。”


    “那不是一個檔次的問題。”


    “就算檔次不同,也是這個世界上發生的事嘛。”


    “總而言之,防止自殺的特效藥是不存在的,不是嗎?”紀央熄滅眼中的怒火,喃喃自語道,“音樂家的世界悲劇也很多。藝術能挽救一些人,也會將另一些人逼上絕路。”


    大家陷入了鬱鬱寡歡的氣氛中。


    “反正,柏木是自殺的,這麽定性就行了吧?”


    聽到倉田真理子這句漫不經心的話,大夥兒一下子全都驚醒了。大家的反應又讓真理子吃了一驚。


    “怎麽了?我說的不對嗎?我們不就在討論這件事嗎?”


    “對,倉田說得一點也沒錯。”雙手裝模作樣地抱在胸前,用冰冷的目光掃視四周之後,原田仁誌繼續說,“此次評議,說到底,就是麵對神原和三宅兩人的證言,我們到底相信哪個的問題。可是,大家早就把三宅的證言拋掉了。神原說的是真相,柏木是自殺的。所以,最後的判決就是……”


    “大出無罪。”向阪行夫說道。


    “如果覺得這樣沒有問題,不就結束了嗎?”


    “可是,原田,你嘴上這麽說,臉上倒還掛著不接受判決的表情嘛。”


    在蒲田教子一針見血的襲擊下,原田仁誌懶洋洋地眨了眨眼睛。“我接受啊。”


    “瞎說,你一定覺得哪裏不對頭,是不是?”


    “我跟大家保持一致就行了。”


    小山田修掀動鼻翼,說道:“你這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態度是不對的。”


    “好吧,那我來修正自己的意見。”山野紀央舉手說,“我不贊成完全接受神原的證言。請原田也發表一下自己的見解。”


    原田仁誌斜眼瞥了瞥山野紀央,顯得很不耐煩。他似乎在說:喜歡文科的女生就是這樣,真叫人受不了。


    “大出有不在場證明,對吧?”


    “嗯,有啊。”竹田陪審長點點頭,望向大夥兒,“有誰對律師今野先生的證言表示懷疑嗎?有嗎?”


    沒有人應聲。


    “所以,在大出不在場證明成立上,我們意見統一。還有呢?”


    “神原和柏木的關係,有補習班老師的證言,至於他們在聖誕夜那天做了什麽,我覺得無關緊要,直接接受神原的證言就行。而且神原的解釋很詳細,還有目擊證人。”


    “就是電器店的大叔,是吧?”溝口彌生點了點頭,“我覺得他跟教訓我的那個管理員大叔有點像。”見大家再次陷入沉默,彌生趕緊道歉:“啊,對不起,我又說無聊的話了。”


    “然而,我總覺得還有些不明白的地方。”原田依然雙手抱胸,哼了一聲,抬頭望向天花板,說道,“柏木說他決定要自殺,然後把遺書交給了神原,是吧?”


    蒲田教子點了點頭:“嗯,神原後來還給他了。”


    “可柏木死後,並沒有發現遺書。”


    “是他自己銷毀掉了吧?”


    原田正視教子,慢吞吞地說:“是嗎?如果你是柏木卓也,會那麽輕易地毀掉遺書嗎?”


    這個出其不意的問題讓教子沉默了,不停眨著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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