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申西的聲音又低沉下去。


    “可那個人——人柱……”


    豈不是太殘忍了嗎?


    “那個得死掉嗎?”


    “沒事,不用死。可他比死還要難受——他獲得孤獨的不死。”


    在下一個『重建』時刻到來為止,他要作為冥王的臣下,時刻注視世上芸芸眾生,保護眾人免遭混沌侵害……


    “如果隻是保護愛和友情、互助,或者笑容、歌聲,倒也有意義吧。可在這世上,還存在著憎恨、背叛和妒忌,以及爭奪和廝殺。因為芸芸眾生,都同樣會產生上述的任何一種東西。”


    一瞬間,亙眼前浮現楚雅哥姆和莉莉·茵娜的麵容,他頓時不寒而慄。啊啊,說的不錯,正是這樣。


    “在自己欲望驅動下,不惜傷及他人——眾生諸行盡收眼底的話,為了這些傢夥而孤身離世、成為了混沌與幻界的分界,拋棄作為人的幸福與快樂,忍耐一千年——也許就覺得這樣太笨了啊。不過,必須忍受一切,寬容一切。否則『大光邊界』就要消失,幻界就要毀滅了。成為人柱的人,必須肩負起日此沉重的責任啊。”


    亙沉思起來。的確,如辛·申西所說,要保護爭鬥不休的人們,也是很難受的。也會覺得是在太無聊吧。


    不過,更加、更加難受的,該是保護人們的幸福這方麵吧。正是犧牲了自己,才保住了這些笑臉啊。正因為自己在這裏忍受孤獨,人們才能歡笑啊。可這麽一想,不禁要問個為什麽:——為什麽是我?——為什麽不是其他人?——這豈不是不公平嗎?對於亙而言,心帶憤怒忍受千年,實實在在更不可忍受。


    “人柱——是怎樣選出來的呢?”


    辛·申西搖搖頭說:“這我就不知道了。古文書上也沒有記下線索,因為這隻關乎女神的意誌。既有很年輕的人入選,也有召用老人的。”


    “那麽,就是概率的問題了!”


    “沒錯。”


    北方凶星剛出現在北麵星空時,會放射燦爛的白光。可是,從女神著手進行選擇人柱工作時起,至這項工作結束、冥王召人柱到混沌深淵期間,據說凶星會放射血色紅光。然後,到重建邊界完成,凶星又重新放射白光吧,並在黎明時隨著黑夜消失。


    “所以,我們把北方凶星放射血色紅光的時期,稱之為『柱起』。在用安卡族古語記載的歷史書上,同樣的意思記作『哈涅拉』”


    “哈涅拉……”


    女神選擇犧牲者的時刻。


    “女神為何做出這種安排呢?好殘忍啊。”


    神既有創立幻界的力量,不使用什麽人柱,憑一己之力使幻界不受混沌侵害,豈不好嗎?豈不萬事大吉?現在這樣子,太不負責任了吧?


    “你也那麽認為吧?”辛·申西幽幽地眨巴著眼睛說。


    “那當然啦!”


    “倒也是。在讀星人中間,這也是多年來的問題。女神想讓我我們怎麽樣呢?為何要這樣考驗我們?難道女神隻是使性子要我們吃些苦頭,戲弄一下我們?


    神戲弄她的造物。是一時興致?


    “而且,這也是老神教信徒們的論點啦。他們主張——女神並不愛幻界眾生,如果她愛的話,即便隻是千年一回,也不該有如此殘酷的安排。”


    還說,女神之所以不愛幻界眾生,源於幻界並非女神創世,她隻是盜取了老神創立的東西。


    “所以,每逢『哈涅拉』來臨,老神教信徒便群情洶湧。他們祈禱:期望這次老神聽見信徒的祈求,再次降臨幻界,驅逐壞女神。這就是他們所信奉的『重建世界』、”


    聽了這一番敘述,連亙也要亂作一團立刻。過激的安卡族至上主義和對不合理的選人柱的抵抗,在『否定女神』這一點上,根本上是一致的。亙覺得可怕:被老神教吸引的人在增加,似乎事出有因。


    “辛先生,你剛才對我說的事情,在幻界已廣為人知了嗎?或者,這些知識隻局限於讀星人之間?”


    辛·申西疲倦地摩著眼框:“目前還沒有傳開。”


    “那就是說……”


    “到了預計北方凶星出現的時期,在讀星人的大本營——沙沙雅國營天文台,開了多次最高層會議,然後又與聯合政府會談。據說最終有結論。昨天的達魯巴巴運輸商帶了決議書過來。”


    辛·申西從椅子上站起,打開桌子的最上一格抽屜,拿出一個捲軸。


    “這就是決議書。聯合政府決定,向南大陸的全體人民發出告示,把關於『哈涅拉』的知識公之於眾。”


    噢噢,就為此,剛才辛·申西說了——高地衛士們將會忙得夠嗆。


    “幻界有數千完民眾。”


    辛·申西站在窗邊,仰望夜空。


    “被選為人柱的,僅是其中一人而已。所以,也有認為,即便讓人知道『哈涅拉』,也許不至有多大的騷動。因為偏巧自己當選的機率,是在太低。”


    “可是,如果被選中的話,對於這個人來說,他就是唯一!”亙不禁說道,“這已根機率沒有關係了!辛先生,也有可能是你當選啊。試想想那時的情形!”


    “那倒是……”


    窗外隱約傳來夜鳴的鳥啼聲“嗬——嗬——”。寧靜的夜。不過,就在此刻的寧靜中,天空某處出現了北方凶星。


    “那麽,你認為不讓人知道『哈涅拉』 更好?一無所知的話,也就沒有恐懼和難受了。某日某時,從某個鎮子或村莊裏,有一個人不見了,不知所蹤——這個人的家人或親近者擔心起來,四處尋找,也許會一直掛念著他,但這也不過是廣闊的幻界中微不足道的事件。你認為,這樣也不妨?”


    亙無法回答。


    “帕克桑博士說,”辛·申西依舊仰望夜空說話,“無論是多難的事、多壞的事,如果與幻界眾生相關,就不能封鎖起來。據說沙沙雅國營天文台的最高層會議上,贊成帕克桑的博士和主張『不必要的知情帶來不必要的痛苦』的反對派博士分成兩邊,立場分明,激辯不休。反對派博士中,甚至有人聲稱應禁止對『哈涅拉』進行研究。說是『不知道就等於不存在』。你覺得,這樣可以嗎?”


    辛·申西說出疑問後,在窗邊雙手抱頭,也不期待亙的回答。


    “我很害怕。”他小聲道,“我不想知道這種事情。關於『哈涅拉』知道得越多,我越感到可怕。太可怕了。我甚至後悔師從帕克桑博士,後悔當了讀星人。”


    辛·申西這番傾訴,也是處於恐懼之中吧。並不僅僅師因為難得見到人,很想說話。不過,如果亙不是高地衛士,他一定會憋在心裏。盡管亙是個孩子,盡管潦倒路邊,因為見了亙得火龍護腕,辛·申西便忍不住要說出自己所知道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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