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恢復了——如同被颳了一巴掌。他回憶起達魯巴巴車遇襲的事,米娜和基·基瑪的情況、昏迷前所見的兩隻腳和聽見的冷冷地發布命令的聲音。


    這是個方正的房間。地板、牆壁和天花,都與遠遠所見的那所醫院一樣,用發白的石頭建造。又硬又冷就是這個原因。有一扇沉重的金屬門。當然,門已上鎖。對麵牆壁上有一個小窗,以亙的身高,伸手勉強可及,是嵌大格窗柵的窗戶。


    而窸窸窣窣蠕動著的東西,其實是散布整個房間的枯葉。應該就是修羅樹的葉子吧。獨特的氣味,即使幹枯了依然殘留著。


    “啊,太好啦。感覺怎麽樣?差點死掉?”


    甜甜的聲音從窗戶方向傳來。有人在格子窗外麵。那個甜美的聲音是——


    “亙,是我呀。記得嗎?”


    是妖精!不,隻是推測而已。不過對亙而言,她就是妖精!


    “你在那邊呀!”這裏是什麽地方?基·基瑪和米娜沒事嗎?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甜甜的聲音一下子低了下去,像在鬧情緒。“人家是問你:還記不記得我啦?”


    亙拚命挪至窗子下麵,身體依靠牆壁,大聲道:“對不起啦,可現在顧不得那些了呀。還有,你是來救我的吧?”


    “我救不了你呀。”簡潔的回答,“因為我無能無力呀。”


    亙張了幾次嘴,才終於說出話來:“那你就告訴我,情況如何。我中了麻藥箭,被運到這裏來了?”


    “是吧。”


    “其餘二人呢?”


    “不知道。”甜甜的聲音不滿地說,“你喜歡那個有尾巴的女孩吧?我真失望。”


    “不是那麽回事啊!”亙痛得呲牙咧嘴起來,“這裏是什麽地方?是在那所醫院裏麵嗎?”


    “對,嗯,也是那片修羅樹林的中央。”


    “你也被抓來了?”


    “才不是呢。”


    亙靠在牆上。“不是的話,總會有辦法把?隻要能弄到鐵門的鎖匙……”


    “所以說,我做不來的嘛。”甜甜的聲音斷然地說,“我隻是來激勵你而已。我覺得不盡早喚醒你就壞了,所以拚了命攀上這裏來。希望你領情吧。”


    “要說領情……”亙望望窗戶,心想:她說“攀上”,是怎麽一回事呢?


    “亙,在裏頭可別作深呼吸,盡量在窗戶旁呼吸為好。”


    “為什麽?”


    “因為修羅木的香氣對腦子不好。”


    亙猛然背貼牆壁站立,盯著散布整間房子的枯葉,樹葉在窗外吹來的微風之下像有生命似的窸窣作響。


    “對腦子不好?”


    “會使精神錯亂的。”甜甜的聲音說道,“這是用於刑訊的香木嘛。”


    亙幾乎就要喊出“住口!”的時候。沉重的鐵門外傳來“卡嚓卡嚓”的聲音。


    亙已是緊貼牆壁,後腦勺幾乎硌疼了,此時不禁還想往後退。門軸“吱吱”響著往外打開,從門縫處剛看見一雙手,隨即見一名大個子男人端著一支弓槍走進來。


    這是個大鬍子男人,一身類似工作服的裝束,腳下是粗獷的皮靴,靴子與亙林中所見的兩條腿穿的一樣。


    弓槍上的利箭對準了亙的頭部正中。倒是比瞄準胸膛要好。大鬍子男人不做聲地往門旁一站,第二個人走進來了。此人較前麵進來的人瘦小得多。他身穿長裾法衣,類似在利利斯鎮的西斯蒂娜·托列巴德斯教堂遇見的戴蒙主教穿的那種。不僅如此,他右手持勺、左手持手鏡的打扮,與西斯蒂娜像如出一轍。


    “好像醒過來了嘛。”穿法衣的男子用格外高亢的聲音說道,“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嗎?”


    亙拚命搬動僵硬的舌頭,好歹發出了聲音:“托利安卡——醫院。”


    “沒錯,看來記憶沒有消失。”


    穿法衣男子微笑起來,仔細打量,他是個摸樣純樸的美男子——不,說不定是個女孩子?


    “我是來找朋友的。”亙說話時聲音發顫,“利利斯警備所的帕姆所長說,托利安卡魔醫院裏有個少年很像我的朋友,我們就過來看看。”


    穿法衣的男子微笑著走近亙。他一走動,散布室內的修羅樹葉便讓路似的左右分開。


    “所長也跟我們聯繫了,他說,胸懷邪念。目露凶光的女神走狗,已踏足我神聖的土地。”


    “帕姆所長這樣說的?”亙瞪大眼睛,“可告訴我們托利安卡魔醫院情況的,也是他啊!”


    此時亙終於醒悟了。他把我們誘騙到這裏了。所長撒了謊,他並沒有美鶴的消息。他為了讓我們進入修羅樹林,讓他們抓住我們而撒了謊!


    “原來是個陷阱……”亙無法抑製地喃喃道,帶著顫音,穿法衣的男子依然麵帶微笑,走得更近了。他躬身湊上前來,與亙幾乎氣息相聞。


    “你是‘旅客’。沒錯吧?”


    亙沒有回答。帕姆所長應該不知道這一點。


    “即便不說,也是隱藏不了的。”穿法衣的男子繼續說,“我們知道你在加薩拉鎮幹了什麽事。我們得到情報了。帕姆所長也從一開頭就知道了所有情況,假裝不知而已。”


    原來如此。沒有聽從基·基瑪的忠告,就這樣遭到報應?


    “假如我是‘旅客’,會怎麽樣?”亙心裏頭咒罵著自己的怯懦,反問道,“對你們有什麽妨礙嗎?有什麽不合適嗎?”


    穿法衣的男子臉上仍貼著那份笑容,平靜地答道:“‘旅客’永遠是我們的敵人。人人得而誅之,否則違背老神的教誨。”


    難懂,不明白意思。“人人得而誅之”是什麽?


    不過,有一點是很清楚的,這些傢夥全都是——


    “你們都是老神教的信徒嗎?”


    穿法衣的男子咧嘴一笑,點點頭:“一點不錯。”


    “利利斯鎮的種族歧視鬧得那麽厲害,就是由於你們的影響?西斯蒂娜·托列巴德斯教堂不就是你們的教堂嗎?表麵上祭祀西斯蒂娜,其實就是老神教堂吧?對不?”


    穿法衣的男子沒有回答。不過,隻需看他閃爍的眸子便已足夠。


    “原來如此。你們是在西斯蒂娜·托列巴德斯教堂為老神教秘密傳教,對吧?帕姆所長也是在那裏被拉進老神教的。”


    “看來腦瓜子挺靈光的哩。”


    穿法衣的男子這句話不是對亙說的,而是對他身後持弓槍警戒的男子說的。大鬍子不吭聲,把弓槍轉而對準亙的臉。


    此時,穿法衣男子突然揮動一下手。亙以為勺子要打下來,抬手去護頭部,不過,不是那麽回事,穿法衣男子隻是把手鏡舉到亙麵前。


    “看吧,這就是鐵證。”穿法衣男子帶著詛咒似的腔調說道,“邪惡女神的走狗,在辨別靈魂的潔淨之器——真實鏡子麵前,形如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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