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白光似乎是在最深遠的地方。可見光比在樓梯上方所見的弱得多。


    亙拿好馬燈,緊握勇者之劍,小心地邁開步子。周圍牆壁的顏色和感覺,類似在現世見過的墳墓石頭——叫做花崗岩吧?水不知從哪裏滲出,點點滴滴,濡濕了洞壁和地下。摸一摸,很涼。再把指頭放到鼻尖嗅嗅,沒有藥味。因為出門匆忙,把手套忘了,所以不能再大一觸摸洞壁。有水之處可能有生物,這些生物有毒或有刺針都不奇怪。


    稍往前走,岩石通道幾乎成直角向右轉。在拐角處,亙先貼近洞壁傾聽,然後迅速拐彎,擺好架勢。


    沒有什麽特別之處。隻是穿岩而過的通道繼續延伸而已。雖然沒有人,但亙伸一下舌頭。他就要那麽弄弄看。


    這條路比剛才的更窄,天花更低。小路左歪右歪,時高時低。終於走到了道路盡頭,正麵是岩壁,與地麵的結合處,有一個人可勉強通過的洞口。從中透出那道微弱的白光。


    ——感覺不好。


    鑽這麽狹窄的地方實在不情願。不過,不進去就不能向前走,再怎麽著,也看不見有別的路。


    沒有辦法。亙把馬燈放在腳旁,全身貼在地上,窺視洞穴那一頭。似乎路仍在延伸。光色微明,微風拂麵。


    好吧。亙下定決心,腦袋先伸入洞中,貼地爬行,洞壁很薄,一下子就穿過了。


    裏麵不單純是通道,頭頂上是圓拱形巨岩,有加薩拉的旅館第三層那麽高,還很寬,幾乎有亙的校園打。若以小型的獨院住宅來比較,這洞裏是以容納十套這樣的住宅。


    ——地底下竟然有大得像廣場般的洞窟。


    亙一邊拭汗,一邊以驚異的目光四處大量。廣場對麵一側,並列著兩個通道入口,通向更深處。右邊的隧道較大,入口處堆疊著金屬殘骸似的東西,左邊較小的隧道看不見任何東西從裏頭透出白光。


    不知何處傳來涓涓細流的聲音。


    對了,馬燈。他急忙蹲下,正要伸手到洞穴另一頭時,卻眼看著那具馬燈被人拎走了。一隻漆黑、幹枯如木乃伊的手伸過來,抓起馬燈的把手,從視野裏頭消失了。就是眨眼間的事情。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那是什麽手?不,那真是一隻手嗎?


    作為一個高地衛士,應當在此鑽過洞口,返回那邊去吧。那隻怪手,也許是妖怪。也可能是竊賊,木乃伊賊。總而言之,必須奪回馬燈。


    不過,這裏很亮。前麵的通道也有白光照射著。即使沒有馬燈也可以走動,還是向前闖吧。就這麽辦,這是有進取心的決斷。絕不是害怕遇上那隻枯手的傢夥。


    亙手按勇者之劍,一步一步向前走,來到廣場中央。走到這裏,右邊隨道前堆疊的金屬物的真麵目便看清楚了,是矛槍——極原始的矛槍,隻將金屬弄成尖頭,像鐵桿子似的。還進一步看見廣場右邊深處的岩壁上,有從前曾安裝過大型裝置的痕跡。看得見往岩壁上打入了什麽東西的印記,也許是燃燒鬆明的原因吧,許多煤煙屑反覆粘在同一個地方,連岩石的色澤也改變了。仔細觀察之後,按痕跡的輪廓向空無一物處連上虛線,可猜測大致擺放在那裏的,是現世的教堂祭壇(以亙所知)似的東西。


    說不定,這裏就是卡克達斯·維拉和信徒們的禮拜堂。


    ——不過,如果是這樣,為什麽有矛槍呢?


    二十一 死靈


    亙心裏,兩種感覺在碰撞、爭鬥;一種是調查右邊的隧道;另一種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進入左邊的隧道。


    就在此時,有東西從右邊隧道出來了,是人影。衣衫襤褸的人,有人住在這裏。這人用那鐵桿子似的簡陋長矛作為拐杖拄著,憑藉這拐杖一步、一步、再一步地走著,腦袋怪異地搖搖晃晃。他從右邊的隧道出來,向右邊洞壁——祭壇遺痕處走去。


    當他走到可清楚無誤地顯現模樣的地方時,亙的腳下像是生了根,動彈不得了。


    那不是人。它曾經是人而已——那是一具骸骨。骸骨身上纏了襤褸的不跳,拄著矛走路。它每次邁出腳步,下顎鉸合處便晃動起來,牙齒“咯咯”作響。


    亙的大牙也開始“咯咯”響了。膝蓋骨向左右分開,開始顫抖,好像要各自逃生似的。


    鎮靜、要鎮靜!不用害怕。亙狠狠閉一下眼,告誡自己道。我在“嚐試洞窟”戰勝過四大神將的考驗,獲得了智慧和勇氣。而且,還有火龍保護呢。不會敗給區區骸骨的。


    來到洞壁邊的骸骨,拄著矛搖晃著,不一會兒便在“嘎嘎”聲中分崩離析,當場變成了一堆骨頭。


    亙強抑厭惡的心情,逼自己邁步走向右邊的隧道。入口處堆積如山的矛槍全都髒兮兮,長了鏽。


    右邊隧道的深處有點晦暗,憑肉眼隻能看見出入口周圍。不過,當亙把劍做好隨時應戰的架勢時,劍身像會舉了洞窟廣場的白光似的,開始發出沉靜的光。雖然不如馬燈的程度,也可作為充足的光源了。亙提劍闖入裏麵。


    前進了四五米吧。隧道兩旁呈現出列車臥鋪車廂般的三層木架子床。列車滿員——每一格床都躺著人。


    是骸骨躺著。這是骸骨的臥鋪車廂。


    背後突然傳來“啪嗒”的聲音。亙像挨了一鞭似的猛回頭,隻見從身後的臥鋪“哧溜”一下,滑下來一具腰纏破布的骸骨。它不像剛才的骸骨那樣拄著矛,而是搖晃著攤開兩手,往亙身上倒下來。


    亙拚了命往後跳開,沒有聲音。他雖然在千鈞一髮之際逃脫了骸骨的擁抱,但骸骨伸出的指頭仍劃過了亙的鼻尖。骸骨像遊泳似的劃動雙手,發出小小的“哢嚓哢嚓”聲,倒在地上。


    難以置信的情景映入眼簾;滿員的乘客們紛紛要從臥鋪下地,一具骸骨攀住臥鋪扶手,另一具骸骨摟住身邊骸骨的脊骨。骨頭挨碰的聲音、包裹著它們的殘衣破布接觸和摩擦的聲音,像許多蛾子擠在一起,羽翼相碰一樣窸窣可聞。


    他們陰暗空洞的眼窩裏不該有的眼珠子,都聚焦在亙身上。它們要接近亙,他感到自己毛髮倒豎。


    雙腿突然恢復了力量,亙拔腿就逃。從隧道入口進來並沒有多遠,可到出口的距離卻長得無奈。帶著禮拜堂遺痕的廣場有微弱光線,逃往那邊的隧道,如同通往希望的逃生出口一樣,看起來更加清楚。亙拚命挪動雙腿,卻絲毫沒有向前進,就像在夢境中奔跑一樣。


    骸骨們接二連三伸出求救似的手,有的要揪他衣服,有的要拉他的腰帶,有的要扯他的頭髮。


    他無意中發出一聲哀鳴,現在明白骸骨們要幹什麽了。他們擁上來,往亙身上堆壓,要用堆疊如山的骸骨把他壓垮。不能倒下,一倒下就完了。


    因為過於慌亂,下巴揚起,速度慢下來。一隻骸骨手從後伸來,抓住了亙的肩頭。他撥開它,身體卻失去平衡,一邊膝蓋差點兒跪地,他雙手在空中劃動著,保持平衡,沒有倒下。


    此時,隧道出入口正上方的洞壁上,看得見連著一個格子窗。亙靈光一閃:是閘門。如果逃出去,再放下閘門,就可以把骸骨們關在這裏麵。操作閘門的裝置肯定就在某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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