亙等待著回答,身子顯得有點僵硬。蜥蜴人口中冷不防竄出一條長舌,在空中優雅的畫了個圓,飛快的舔一下頭頂。亙嚇了一跳,因為不宜失禮,強忍著沒有抽身便躲。


    “我好吃驚哩。”蜥蜴人從粗大,尖利的齒隙間說道,“看你說話不著邊際,小傢夥,莫非你是‘旅客’?”


    亙緩緩的點一下頭。


    “怎麽!啊,原來如此!”


    蜥蜴人抬起覆蓋著厚鱗片的兩隻手,“啪”地擊掌。然後他一下撲上來,伸出兩手一下子抱起亙。


    “哇!怎、怎麽啦?”


    亙雙腳離地一米多,完全浮在空中。蜥蜴人輕而易舉便把他抱了起來,亙就像被職業摔跤手抱起一樣。


    蜥蜴人喜不自勝,眯著眼睛把亙舉得高高,自己也又蹦又跳,嘴裏還念念有詞。


    “哎呀呀,真開心。今早起,有吉兆;可沒想到這兒棒!遇旅客,喜欲狂;真是神靈保佑啊!”


    被蜥蜴人又蹦又跳的左轉右轉,亙弄得頭暈眼花。“餵、喂,快停下’我、我的胃要——從嘴巴裏蹦出來啦。”


    “噢?哎喲喲,對不起對不起。”


    蜥蜴人終於把亙放回地上,但還是興奮不已,兩隻手不知往哪兒擱,腳跺得“咚咚”響。亙就地座下,大伸兩腿。等待著被弄得一團糟的腦漿和胃袋恢復原位。


    “實在很抱歉。”蜥蜴人說著蹲下身。爬蟲類獨特的細小瞳仁不慌不忙的眨動著。


    “那,這位旅客,你何時來到幻界的?也是要去女神的塔吧?或者有其他目的?”


    亙兩手按著太陽穴。恩,還好,沒弄壞。


    “昨天剛來。早上從導師大人的村子出發。一直在草原裏走。為找水解渴來到這裏。”


    “哦,是這樣啊。那就是新到的旅客了。怪不得一無所知。”蜥蜴人點點頭。“不過,這草原可大了,你要去哪裏?”


    導師大人吩咐,要先到加薩拉鎮,說是沒迷路的話,過午便可抵達。


    “加薩拉嗎?倒是不遠。不過,你走偏啦。以你小孩子的速度,日落時也到不了。”


    真倒黴,自認為已經按導師所說,向著太陽的方向走了,在哪裏出錯了?


    蜥蜴人“嘿”地露出牙齒,“沒事,放心吧。我送你到加薩拉。如果坐我的車,太陽還高高時別可進入加薩拉啦。今天拉車的那頭達魯巴巴,是我家最擅長趕路的。它叫‘達博’。”


    那頭“達博”也不再哞哞叫了,站在那裏便打瞌睡。沒錯,搭乘那車的話,舒服多啦。從剛才車駕揚起的塵土來看,最高速度幾乎跟小轎車一樣快。


    不過——這位蜥蜴人為何要對自己好?


    “我叫亙。”亙報上姓名,低頭致意。


    “亙啊,我叫基瑪。我們水族人許多人取這個名字。所以,如果不把中間的名也一起叫,容易搞錯。”


    “那該怎麽叫呢?”


    “基·基瑪,”蜥蜴人放慢速度發這個音,“發音時,第一個‘基’比第二個‘基’高半音。否則,就會變成女人的姓名。”


    基·基瑪先生。亙試發音,被糾正了好幾次。在亙而言,這發音太簡單,卻反而因此無從修正。反覆嚐試了二十來此,基·基瑪撓起頭來。


    “嘿,我的名字也無所謂啦,在這裏耗費時間不值得。”


    “很抱歉。”


    “你別介意。剛才第十七次說得很棒。”


    那就出發吧?基·基瑪輕鬆的站起身,亙遲疑起來。


    假裝好心把小孩子騙上車,轉手倒賣——即便在幻界,這樣的壞人也未必沒有。雖然不知會被賣往何方,小孩子在幻界有何用途。就一般而言,有這種事也不足為怪吧。


    基·基瑪揮動他帶爪子的手:“不會影響我的工作。即便是我師父,跟他說我遇上旅客,順路送一程。他不會生氣的。”


    “哎呀呀,哎呀呀,這可是我天大的幸運哩!”基·基瑪揮舞著兩隻手。又“咚咚”跺起腳來,“直到現在還是難以置信!我小時候,爺爺老說當年在達基沃鎮旁和一名旅客相錯而過,其後便入股礦山,得了一座山。為此,父親一門心思去尋找旅客,但一無所獲。而我呢,隻是為了讓達博喝水而走近綠洲,竟然就讓我遇上了呀!”


    也就是說,對於基·基瑪的水族人而言,在廣闊的幻界裏,偶遇十年一度來訪的旅客,是罕有的幸運標誌。


    亙讓基·基瑪拉一把,爬上達魯巴巴車,擠一擠,在基·基瑪身旁坐下,就一塊硬木板的作為,再勉強也難說坐得舒服,但跟徒步走在草原上相比,這就是天堂。


    “你用那皮帶綁在腰上,係在貨車的柱子上。”


    基·基瑪拿起韁繩,對亙提出忠告。


    “我慣了沒問題,不過達博真跑開了,會有些搖晃。”


    嗬嗨!基·基瑪朗聲吆喝道,給了達博一鞭子。達博“哞”一聲要換,脖子一伸,兩個鼻孔噴出熱氣。一瞬間,亙想起了媽媽常用的壓力鍋。


    “嗬嗬,連達博也勁頭十足哩!”


    基·基瑪的話有半句沒有進入亙耳中,漏掉了。達博一跑起來,屁股下的硬板一下子變成了蹦床。自以為已抓的牢牢的,但卻發現自己漂浮在空中。如果沒有代替安全帶的皮帶,恐怕一下子就摔下地了。


    “哎、哎,你待好了啊。”基·基瑪伸出一隻手,一把揪住亙的衣領,把她拉回到作為上,“別蹦那麽高!踩穩,對啦,下腹用力啊!”


    “光說、說、有什麽用、啊、啊。”


    亙像桌球一樣左蹦右跳,一開口就差點咬了舌,伸出手拚命想抓住什麽東西,卻隻能抓住空氣。不僅身體一起一落,臉朝的方向也是忽左忽右、忽前忽後。


    “速、速度、請、請、請慢一、一點。”


    哎喲喲!亙這回一蹦,落在基·基瑪肩上,他抱住了基·基瑪的腦袋,這下子成了騎脖子。


    “喂喂喂,”基·基瑪張開大嘴笑起來,“你覺得那樣舒服你就坐罷,旅客亙先生!”


    “哪、裏、這、這、不好,我得、下、來。”


    “沒關係呀。”


    “可、可是、這……”


    亙下不來。盡管水族人的肌膚亙蜥蜴一模一樣,但一點也不滑溜,反而是幹爽解釋,很容易抓住。


    最後一次要求騎爸爸脖子,是幾年之前的事呢?腦子裏突然閃過這個念頭。雖然爸爸沒有基·基瑪的壯實和塊頭,但騎爸爸的脖子,卻感覺很踏實,在爸爸脖子上左扭右扭時,爸爸會很生氣的說“別鬧,很沉哩”,但在年幼的亙聽來,爸爸華麗並沒有真的“很沉”的意思。他認準爸爸扛起他絕對輕而易舉。


    不過,也可能真的“很沉”。此時此刻想起這一切,已經無補於事,不過,如果真的很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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