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克晃晃腦袋:“沒聽說。不過,說是定下要上電視,讓了不起的樣子。”


    “看過那個節目?”則之間道,


    “沒看過。最近,石岡的大叔也沒來我家——哎,我家是開小酒館的嘛。”阿克顯示一下招攬生意式的笑容,“說來那個節目不是流產了吧?我老爸也不提了。”


    “要不就是以後才播吧。”


    “哦,有可能。電視節目嘛,挺浪費時間的吧?一定是的。”


    風颳過來,藍色防水布吧嗒吧嗒響。眾人一瞬間愣住了。


    “怎麽連我們也嚇一跳啊。”


    則之笑著說道。他這才發現,眾人都仰望著大廈。


    “我們最清楚了,這裏不可能有什麽幽靈出沒的。可竟然連我父親也是那種表情哩。”


    大鬆社長難為情地抹抹前額,做那樣的動作,也就很明白他已經謝頂了。


    “沒錯,跟什麽幽靈比起來。活人可怕得多吧。”


    這是隨口說的話,至少在亙聽來是那樣的。大人不同於小孩子。他們就愛這種話,教訓那些怕神怕鬼的小孩子。


    可是,說話的大鬆社長也好,聽見這話的則之也好,卻像做了丟臉的事似的,隨即垂下了視線。


    “哎,該回家了吧。”


    則之繞到香織輪椅後麵,打開製動器。車輪“吱——”地響起來。


    “對啦,你們也上車吧。我送你們到家。”


    “我們沒關係,就那邊。”


    “那可不行,大人要負責任的。好啦,快上車快上車,”


    最終,亙和阿克都被塞進客貨車裏。在車裏,亙挨著香織坐,香織的輪椅整個固定在座位上。她的頭髮散發著洗髮水的香氣。在汽車裏嗅女孩子頭髮味兒,少算也早了五年的樣子,但與其因此吃驚,反倒是為之心痛。香織一動不動,不言不笑,隻像人偶似的坐著。而她的頭髮卻如此芬芳,她美麗的臉龐,乳白光滑的肌膚,苗條修長的手足。反更添其辛酸。


    因“小村”近,先送了阿克,然後前往亙的公寓樓。


    “我在附近下車就行了。”


    駕車的大鬆社長笑道:“車停近了,聲音太大,會暴露你半夜離家的事情,對吧?”


    亙道出心中不安:“我爸總是很晚回家,說不準要在公寓大門口碰上呢……”’


    “可是,你悄悄潛入家中,誤把你當成小偷不是很麻煩嗎?”


    結果,亙在大樓入口前的路邊下了車。公寓樓前連人影也不見一個。整棟建築物沉睡於靜謐中,目送著亙跑到電梯前,大鬆父子的小型客貨車才閃亮一下車頭燈,悄然離去。


    翌日,


    “沒有露餡嗎?”


    第一節課剛下課,阿克就趕緊湊過來,


    “不會是回家時阿姨還沒睡,訓了你一個晚上吧?”


    亙搖搖頭。他躡手躡腳地回到家裏,母親竟然還是趴在桌子上酣睡,父親還沒回家。


    “嘿,太棒了不是?可是,你為什麽還是一臉沒睡好的樣子呢?”


    “你睡得好嗎?”


    “一回去就睡了。”


    “你那是什麽神經呀。”


    阿克眼睛等得圓圓的:“你沒睡奸,是有什麽不對勁的嗎?”


    亙是想著香織了。他覺得大鬆社長和則之的態度殊不可解,分明是有所隱瞞,別有內情。回家定下神來,越想越覺得可疑,以致天快亮還沒入睡。


    “噢,他們都是挺好的人。”


    “對,他們待人友善。可是,不覺得太友善了嗎?”


    “為什麽?”


    “在那種地方碰上我們這樣的孩子,大人一般都會很生氣。可他們一直笑著,完全沒有訓斥我們。”


    “不會是之前有過石岡他們的事。所以也能接受了吧?”


    “不會的。”


    亙說著,兩眼定定地盯著桌子。新學期分配的這張桌子,光潔的桌麵上有前一年使用它的高一年級學生刻下的贈言——“極惡”。為什麽刻這兩個字呢?這樣做很有意思嗎?


    “對大鬆他們來說,一定有什麽事情比來探尋幽靈的小孩子重要得多,因為他們的心思全在那上麵,所以半夜遇上別家小孩子,也就懶得理會,和和氣氣就算了。”


    阿克“嘎吱嘎吱”地摳著他幾乎剪成了和尚頭的腦袋,一臉困惑。這種情形迄今常有。亙較真的事。卻無從傳達給阿克。亙因此而心急火燎地拿阿克出氣,自己這種時候的神色,就跟說“小村他們是做攬客生意的”的母親邦子一模一樣——他完全沒有察覺這一事實。


    “你無非就為了‘香織’那女孩吧?”


    阿克小聲哨咕著,因為肯定錯了,所以不被亙聽見為好。不過如果事有萬一,最好就那個時候聽見吧——也就那麽大小的聲音。


    竟然就猜對了。


    “不用說的,就是那樣。還能有其他的嗎?”


    因為阿克猜對了,亙更加生氣。我要說的話,他怎麽會猜到呢?


    “那女孩有病吧。”阿克有氣無力地嘀咕道,“光看她的瞼挺好的樣子,可她為何一言不發呢?”


    亙思考著,所謂的“散步”,也很奇怪。如果討厭人雜,去公園或水邊即可。為何非要在半夜裏帶她出來呢?首先,具體地說,香織是哪裏有毛病呢?


    說不定,那女孩變成這個樣子,和幽靈大廈陷入僵局之間存在某種關係?正因為如此,大鬆社長才選擇在深夜裏不事聲張地,特地將香織帶到那個地方去?


    因為亙陷入沉默之中,阿克越發感到困惑,手足無措,


    “對啦,石岡他們上電視的事情,今早我問老爸了。我問他自那以後,石岡他爸有說什麽了嗎?”


    因為生意的關係。小村的父母都屬夜貓子,但唯有早餐要全家人一起吃,這是習慣。“一天一次,全家圍坐飯桌”,類似的套話很受小村家各人的喜愛。諸如“一日一善”、“感情好、心情就好”等等。


    “老爸說不知道,石岡他爸一直沒來。所以,他們要上電視的事就不清楚了。”


    “噢噢。”亙哼哼著回答。


    “那大樓有幽靈的事,就此了結了吧?”阿克討好地說道,“和石岡他們幹同樣的事,傻傻的。”


    亙不吱聲,阿克還在嘎吱嘎吱撓頭,邊說著“就那樣啦”之類,邊返回座位。上課鈴響起。


    亙望著阿克的背影。據說那腦袋是小村叔叔用理髮推子弄的,大多數情情況下都會有點“瘌痢頭”。“瘌痢頭’的地方每次都有點改變,形狀也改變。盡管如此,阿克從沒有抱怨過。


    亙想起丁香織頭髮的洗髮水香味。


    小村叔叔每兩周替阿克理一次髮,他嘴裏嘟噥著笑著,邊理髮邊威脅說“動可就連耳朵也剪掉喲”。可想而知,也有人像小村叔叔那樣邊對毫無表情的香織說話,邊對她笑著,往她的頭髮倒洗髮水。吹幹、梳頭、紮成馬尾辮。大概是她媽媽吧。香織不能回應媽媽,媽媽一定很傷心,活著卻跟死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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