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兩人有過這樣的討論。暮木老人是黑道分子,我想都沒想過。


    「你很白癡耶,真的在怕那種事?」


    這陣子,阪本有時會粗魯地和前野說話。雖然知道,但親眼目睹還是不好受。


    「阪本,你口氣變得真差。」


    對不起,前野帶著鼻音道歉,罵人的阪本卻充耳不聞。


    「剛剛田中先生說會變成『死錢』。」柴野司機沉穩開口。「現在最應該避免的,是不是那種狀況?就是不要讓暮木先生留下的賠償金變成死錢。相反地,不管以何種形式,隻要能讓那筆錢變成『活錢』,我認為就是正確的用法。」


    這話說得真不錯。


    「所以你別再哭了。」柴野司機笑道。「這筆錢是會愈來愈沉重的秘密。各位——不,我們決定要共同扛起這個秘密。光做出此一決定,對迫田女士和她的女兒就能有點幫助。這是詐欺師會做的事嗎?即使如此,你還是覺得自己跟詐欺師一樣嗎?」


    前野淚汪汪地眨眼。


    「請用暮木先生的賠償金,去開創新的人生吧。如果收下這筆錢,怎麽樣都會感到愧疚,就當暫時借用,總有一天還清就行。將你們在開創的人生中賺到的錢,拿去幫助有困難的人就行。請用在助人上吧。」


    「柴野小姐真是能言善辯,我第一次知道。」阪本開口。


    我也是第一次知道,短短一個月之間,原本善良開朗的年輕人,居然會變成滿嘴挖苦嘲諷的人。


    柴野司機頓時僵住。


    「夠了。」阪本作勢起身,「我要回去了。」


    「小啟,你怎麽啦?」


    前野呼喚,但阪本頭也不回,頑固地繃緊全身,離開店裏。


    「或許暫時讓他一個人比較好。」


    柴野司機感嘆。她沒生氣,而是傷心。


    「你們一起調査時,碰上什麽不順心的事嗎?」


    前野搖搖頭,「沒有,隻是小啟變了。」


    語畢,她像對自己的話感到奇怪似地蹙眉。「或者說,其實我並不了解小啟。現在才這樣想似乎很傻,但近來我感觸頗深。」


    兩人是在公車劫持事件中結識。


    「那時候的小啟十分溫柔,護著隻知道害怕、完全派不上用場的我。他非常可靠,是個好人。」


    「嗯,我記得很清楚。」


    「可是,大概是身處險境,他才那樣表現。畢竟是特殊狀況。」


    因為是在詭譎的黃色燈光下,槍在鼻尖晃動的狀況。


    「或許不是小啟改變,隻是狀況不同。我不曉得小啟原本是怎樣的人,所以他可能隻是恢復本色。」


    對於現在的阪本,前野應該是最了解的人。她的話相當有說服力。


    「這……也許有這樣的事,」柴野司機無法接受。「但我還是認為,是阪本先生變了。雖然見麵的次數沒那麽多,仍感覺得出來。他跟上次在小巴士裏討論時,變得判若兩人,眼神和表情都不一樣。」


    前野沮喪地點點頭。


    「那筆錢對阪本先生的折磨,是不是遠遠超乎我們想像?所以,我剛剛才會問你們,調査期間是不是碰上不順心的事。」


    「不順心的事……」


    「這樣問太籠統。比方,一開始阪本先生說,為了重返大學,他想要錢吧?是不是發生什麽比起上大學,更急需要錢的狀況?」


    這個著眼點不錯。


    「但是,暮木先生的一百萬圓不能立刻動用,而且愈調査愈難以動用。可是,需要錢的狀況無法解決。阪本先生是不是夾在其中,獨自煩惱?」


    「有這樣的事嗎……?」前野拿紙巾擦擦鼻子下方。


    「你有沒有聽到類似的事?像是他家裏有人生重病,或父親失去工作。」我問。


    前野困惑地搖搖頭。


    「想要學費的心情應該很真切,如果發生杉村先生提及的情況,那是不同次元的問題,阪本先生恐怕無法獨力解決。」柴野司機推測。


    「可是,若家裏出事,小啟會悠哉地跟我去調査嗎?」


    「或許他認為早點調査結束,就能早點得到一百萬圓,所以才會焦急。實際上,他在調査期間漸漸變了個人吧?」


    前野思索片刻,「假如是錢的事,我們這陣子幾乎沒談到。獨處時,我們從未深入討論究竟能不能收下那筆錢。」


    這倒是令人意外。


    「所以,剛剛我才會忍不住哭出來,對不起。跟大家討論前,我隻能一個人胡思亂想。每次我一提起賠償金,小啟就會露出恐怖的表情,不願多談。」


    「會不會是不想讓你擔心?」柴野司機問。


    不清楚,前野又變成鼻音。「之前我們很常討論賠償金的事。就是錢還沒寄來,公車劫持事件剛落幕的時候。」


    你覺得我們真的會拿到賠償金嗎?


    「從警署回來後,他真的滿腦子都在想這件事。想著老爺爺的話是真的嗎?小啟傳許多簡訊來,我甚至勸他最好不要過分認真。」


    啊,所以—她帶著手勢。


    「是事件後第三天嗎?老爺爺的名字被査出來,對吧?」


    「嗯,査出他的身分。」


    「當時小啟超失望。杉村先生有沒有聽到他說什麽?」


    阪本沒向我表現出那種情緒。隻記得他傳來訊息,內容充滿同情,覺得老爺爺的身世太孤寂。


    「小啟好似整個人萎靡,嘟噥著:原來老爺爺是個窮人,不是有錢人。」


    ——不可能拿到賠償金,世上果然沒那麽好的事。


    「至於我,比起老爺爺很窮,他無依無靠這一點更令我震驚。所以,小啟一直計較老爺爺貧窮,我還發脾氣,怪他太冷血。」


    阪本一陣驚慌,連聲道歉辯解。


    「他說自己居然隻在乎賠償金,簡直遜斃了。」


    ——可是,還是忍不住會作夢。


    「他太過期待,才會失望。」


    那種心情我也懂。


    「於是,他決定努力工作賺取學費。後來進入清潔公司,雖然工作相當累,但小啟非常努力。」


    不過,阪本提到要邊做這份工作,邊準備重考大學太勉強,所以在考慮找其他的打工。


    「他想找不會太累,時薪不錯的打工。我回一句『那就隻能當牛郎』,他還笑說『就是啊』。」


    「可是他辭掉清潔公司的工作,對吧?」


    前野咬住下唇,「這件事大家能幫忙保密嗎?」


    我和柴野司機點點頭。


    「尤其不要告訴田中先生,那樣小啟太可憐。」


    「當然不會。」


    阪本會辭掉清潔公司,是遭到惡意刁難。


    「小啟在派遣前往的工作地點,碰到以前的高中同學。」


    同學是那家公司的正職員工。


    「小啟跟對方是死對頭。或者說,在高中時代的小啟眼中,對方是個無所謂的人。那個人是書呆子,成績優秀,在班上卻是受到排擠的類型。」


    「阪本在學校應該是人氣王吧。」柴野司機開口。


    我有同感。阪本個性陽光,又是英俊的運動型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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