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新的兩名自殺者,不全是被這樣的恐懼逼上絕路,仍占有幾分要素。如果暮木老人早看透後續影響,他的計劃可說是大獲成功。


    公車劫持事件尾聲,暮木老人毫不猶豫選擇自殺。從一開始,他就有此覺悟吧。高東、葛原、中藤不必提,對於其他被害者式的加害者會員,他也給予符合他們惡行的懲罰。他對他們的名譽宣判死刑,可能同時也對他們的生命判下死刑。


    奪走他人生命的人,應該付出性命來償還。所以,暮木老人第一時間選擇死亡。在他之後,會有許多生命的死亡、名譽的死亡,及靈魂的死亡吧。暮木一光走在那條送葬隊伍的第一個。


    我在特急列車中搖晃著,以雙手抹了抹臉。


    倘若「禦廚尚憲」就是暮木一光,這段情節就不是單純的幻想。我開始祈禱事實就是如此。


    惡人可能萌發善心,詐欺師也可能改過自新吧。我希望我們這些人質參與的,是被這樣的悔改之心驅動的寂寞老人——曾是惡人的男人,生涯的最後一幕。


    正因暮木一光改過向善,才會有人願意繼承他的意誌,協助他善後吧。撇開評論他的行為能否算是正義,的確有人諒解他的心情,並理解他。


    阪本與前野為尋找「京super」奮戰,卻陷入瓶頸。地毯式作戰也沒成果,前幾天收到他們的來信,說這個周末要休息。


    和迫田女士的女兒談過後,不論她打算怎麽處理那筆錢,我們最好再集合一次。如果可能,我想揭開暮木一光的真實身分,但我們這些人質中,應該有人差不多已對調査感到疲倦。畢竟不是警察,對我們負荷太大。


    「隨便啦,默默收下錢吧。」


    要是這樣的意見占多數,也無可奈何。即使剩下我一個人,我仍想繼續調査(至少在嶽父決定的期限前),現實問題是,沒那種空閑的成員似乎不隻田中。


    阪本和前野拍檔傳來的訊息,在這四、五天之間,語氣的落差更明顯。阪本好像累了,或者說在嘔氣,而那似乎不是與前野之間的問題。他辭掉清潔公司的工作,便全心投入調査。沒有工作,老不在家,常與父母起衝突,這是前野偷偷告訴我的。


    「我還不是很清楚,但聽小啟的說法,他的爸媽很好,感覺是他一個人在耍叛逆。」


    阪本從大學退學,後來找到工作卻不持久,但雙親都沒責備他。實際上,在公車劫持事件中,阪本與暮木老人對話時,他也提到從大學退學時,父母沒嚴厲逼問原因。


    「他的父母並未看得太嚴重,小啟卻獨自耍乖僻,把事情往壞的方向解釋,鬧脾氣。所以,父母可能也被他搞到生氣。」


    然後,她提到更教人擔心的事。


    「我的名字叫前野芽衣(前野ㄨイ)【註:如果用平假名來寫,就是「まえのめい」】。」


    小學一年級時,前野不太會寫片假名的「イ」,經常不小心寫成「リ」。於是,「まえのめい」變成「まえのめリ(衝過頭)」。


    「我這人很冒失,容易沒搞清楚就自以為是,完全就是『衝過頭』,父母和親戚都常笑我。」


    之後,她雖能好好寫出自己的名字「ㄨイ」,但這個綽號留了下來。和我們不同,因普通的邂逅而與前野熟識的許多人中,每當她表現出慌張冒失的一麵時,就會笑:


    「不愧是衝過頭小姐。」


    這次調査中,前野不經意提起此事,阪本竟臉色大變。


    「別人瞧不起你,你還笑!」


    然而,在調查過程中,要是她做出冒失的舉動,或對遲遲沒有成果感到疲倦,為了振作而說出樂觀的想法時,阪本就會完全忘記曾為此憤慨,當麵罵她:


    「你就是這樣,才會被笑是衝過頭!」


    「你是真傻了嗎?」


    於是,兩人不止一次發生爭吵,關係緊繃。


    如果阪本隻是為遲遲摸不到吊在眼前的大把鈔票——可能改變人生的財富而煩躁,遲早會平靜下來。若這樣的煩躁與其他思緒產生化合作用,就有些棘手。


    不管眾人做出何種結論,唯獨不歡而散,我想避免。感覺田中會罵「多大年紀的人啦,說那種漂亮話有什麽用」,不過我對於共度那段不僅是異常及特殊,更是特別的幾小時的人質夥伴,懷有特別的感情。


    決定與菜穗子共度一生時,我將過去人生得到的、身邊絕大部分的關係都切斷。至今我仍不後悔,但很難再禁得起斷絕關係的痛。


    在千葉車站下特急列車,我在站前搭上計程車。柴野司機的公寓旁有間大郵局,幾乎不用找,約五分鍾就抵達。那是一棟整潔的三層公寓,似乎有空房,掛出房仲公司的看板。


    二樓的二〇二室。我按下門鈴,柴野司機神情有些緊張地現身。


    「謝謝你特地過來,對方剛到。」


    她望向裏麵的房間。整潔的脫鞋處,疑似佳美的小運動鞋旁,併攏擺著一雙黑包鞋。


    「不好意思,屋裏很亂。」


    隨柴野司機進屋,一名穿正式褲裝的中年女子,從雙人座布沙發站起。頭髮綁成一束,幾乎脂粉未施,也沒戴飾品,隻戴腕錶。


    「這是杉村三郎先生。」


    柴野司機介紹,我們笨拙地互相行禮。女子的嘴巴抿成一字型,顯得非常僵硬、頑固,教人懷疑是不是遭到縫合?


    我掏出今多財團的名片。


    「我知道各位都是正派人士。」


    迫田女士的女兒拿著名片,發出意外軟弱的聲音。


    「我是迫田豐子的女兒,名叫美和子。」


    她再次深深行禮。


    「當時家母受到大家照顧了。我從柴野小姐和警方那裏聽到很多。家母是那種狀況,一個弄不好,可能害大家遭遇危險,大家卻仍保護她,非常感謝。」


    「不是我們,全是柴野小姐的功勞。是柴野小姐保護迫田女士。」


    柴野司機低頭沉默著。我們呈三角形圍坐在樹脂圓桌旁。在三角的頂點之上,將建構出怎樣的建築物?從迫田美和子險峻的眉毛角度,及再次緊抿的嘴唇,仍看不出端倪。


    「聽說事件以後,迫田女士的狀況不太理想,不知現在呢?」


    美和子的薄唇開啟:「身體狀況穩定。她的宿疾不少,不過有在吃藥……」


    「她的膝蓋不好吧?」


    「是的,這是沒辦法的事。年紀大,加上長年看護太勞累。」


    看護?當時迫田女士說她母親住在「克拉斯海風安養院」,還提著大波士頓包。


    可能是看到我的表情,美和子細聲繼續道:「家母獨自照顧她的母親——我的外婆,超過十年。從外婆腦梗塞倒下後,她就一直陪在身旁。」


    迫田豐子是獨生女,沒有兄弟姐妹能幫忙。


    「頭兩年,外公身體還好,能一起照顧外婆。諷刺的是,外公反倒先走……」


    要是我住在附近就好了,美和子說著,嘴巴又抿成一字型。


    「但我單身,工作經常調動,沒辦法幫忙。」


    雖然辛苦,卻非罕見的例子。


    「家母很早就和家父——和丈夫死別。她的人生相當勞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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