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經營繼承父親的小公司,小生已焦頭爛額。即使深受小羽的提議吸引,或全麵信賴他,也不可能投資。」


    這表示,自昭和三十九年分別以來,睽違三十五年忽然被找去,闊別重逢的小羽雅次郎提出的投資案,對古猿庵來說缺乏吸引力與可信度。


    「小羽看起來經濟狀況非常好,小生認為他已實現年輕時的大誌。然而,這樣的想法中,不免摻雜一抹不安。」


    小羽雅次郎成為手頭闊綽的中年歐吉桑,就像男性古龍水,散發年輕時古猿庵沒能看透,如同月球背麵般隱藏的可疑氣息與撒謊天性。


    「小羽介紹一位和他一起來的先生。自稱經營顧問的那個人的氣質,及小羽仿佛戀愛中少女般為他癡迷的模樣,都令小生擔憂。」


    單肘撐在桌上盯著熒幕的我,忍不住直起身子。


    淨水器銷售,是小羽雅次郎創立的日商新天地協會,明確轉換到老鼠會詐騙的契機與轉捩點。


    當時,有個令代表小羽如同熱戀少女般癡迷的「經營顧問」……


    「那位經營顧問與小生幾乎沒有對話,小生對他的印象也很薄弱。但小羽對年紀相仿的顧問不停喊著『老師、老師』,還告訴我『這位老師不是隨便就見得到的』、『機會難得』。」


    這位經營顧問,或許就是在這次的査獲行動中,與小羽父子一同被逮捕的幹部之一。


    「不知不覺變得冗長。謝謝您奉陪老人家回憶,謹此致謝。」


    結語後麵空一行,又寫道:


    「小羽雅次郎欺騙眾多善良市民,詐騙牟利,造成社會嚴重不安。對於他的罪行,小生不打算袒護。但他是活生生的人,縱然天性善於撒謊,要是沒在人生行路上做出錯誤選擇,或有人將他導上正途,也許不致身陷囹圄。小生不由得作此想。」


    我有同感。小羽雅次郎推出的健康食品和「雅典娜」,是一種安慰劑生意。雖然可疑,但光是這樣,不至於造成多大傷害。可是,一九九九年四月後的發展,卻一頭栽進不同次元。不是販賣商品和服務給會員,而是利用會員來銷售商品和服務,驅使許多活生生的人變成斂財機器。


    如果這個手法不是小羽雅次郎靠自己腦袋想到的呢?如果是有人指導他,或教給他這樣的壞主意呢?


    「透過一連串報導,小生有機會見到小羽現在的模樣。他的言行和表情,讓我感覺過去他告訴女友的往事——被趕出故鄉、憎恨故鄉,想出人頭地讓鄉親刮目相看,或許有那麽一絲真實性。」


    沒錯。小羽雅次郎不斷高談闊論「社會改革」。他透過改革之法,來稱霸貶抑他、指責他的社會。再也不願屈就於社會劣勢,這就是他生存的目的,與人生對抗的意義。


    倘若他背後有個軍師?


    我取出幾乎不用的掃瞄器,掃入向媒體公開的暮木老人肖像畫,寫信給古猿庵。


    「一九九九年,與小羽雅次郎同行的經營顧問,是這位先生嗎?」


    我急得打錯字。


    「可以請您從這張肖像畫想像年輕十歲的樣子嗎?身高約一六〇公分,體型瘦小。此外,希望能告知那名經營顧問如何自稱。」


    傳送後,我焦急不安地在書房踱步。很快就收到回信,對方應該也在等我的反應吧。


    「據小生記憶,當時小羽癡迷的經營顧問,並非這名人物。」


    膝蓋以下一軟,我癱坐在旋轉椅上。


    「小生不記得那經營顧問的名字,但曾收到他的名片。小生沒有寫日記的習慣,但名片全都保存起來。我想翻找一下,應該能尋獲。」時間跨入隔日,古猿庵打算現在開始翻箱倒櫃嗎?


    「感謝,您的一席話助益良多,我深為感謝,但請千萬不要勉強。」


    我又在書房踱步一會兒,心想今天就到此為止,決定去洗澡。桃子早就入睡,菜穗子在客廳翻雜誌。


    「今晚是我讀繪本給她聽的。」


    菜穗子微微噘著嘴。


    「比爾博故事的高潮你來負責。」


    「嗯,謝謝你。不好意思。」


    坐下後,我告訴妻子古猿庵的事。妻子睜圓眼,感嘆:


    「網路真是厲害!」


    「唔,不必四處奔波,情報也會自行送上門。」


    這天晚上睡眠很淺,我清晨六點起床,檢査郵件,發現沒回音,不禁覺得自己太性急。用完早飯,換上衣服後,傳來收到郵件的提示聲。


    「小生把當時小羽給我的名片掃描成檔。」


    那是掃瞄的名片圖檔。


    「禦廚尚憲」


    字旁附有讀音,不是念「mikuriya takanori」,而是「mikuriya syoken」。


    沒有頭銜。除了名字,隻有住址和電話號碼。門牌號碼在澀穀區,沒有房號。我立刻用電腦的地圖軟體查詢,那是個不存在的門牌號碼。


    我試著撥打電話。一接通,立刻傳來傳真機的「嗶」聲。這個號碼想必老早就轉賣,換別人使用。


    門牌號碼大刺刺地使用假號碼,而這罕見的姓氏也極有可能是假名。我原本推測暮木一光是他的本名,或假名之一,但與古猿庵的記憶「不是這張肖像畫的男人」相互矛盾。那位顧問與小羽雅次郎年紀相當,就算他是暮木老人也不足為奇,隻是……


    煩惱之前,還有別的事情要做。我急忙將這項新情報告訴田中、柴野司機、阪本和前野搭檔,並附註:請你們留意「禦廚」這個姓氏,如果在哪裏看到,請告訴我。


    先前訪問過的人,我以郵件和傳真通知他們,並寫信到自救會網站。日商新天地協會中,有沒有叫「mikuriya syoken」的人?若和暮木老人一樣是假名就沒轍了,但期待萬分之一的僥倖也沒損失吧。能得到古猿庵的情報,已是奇蹟。


    我也寫信向對方道謝。按下傳送鍵前,我略微猶豫,又添一句:


    「古猿庵先生,你會去旁聽即將開始的小羽雅次郎代表的審判嗎?」


    我在遲到前一刻趕抵辦公室,在集團廣報室大致確認過早上的業務後,檢查自家電腦信箱的郵件。有回信了。


    「至少小生一個人,要守住小羽雅次郎年輕時日的形象。」


    10


    在我小時候,小學每一班孩童表演兒童劇,或舉行合唱、演講比賽,總之是這類文化性活動,然後邀家長前來參觀,都叫「才藝發表會」,究竟何時變成「文化祭」?


    「這樣豈不是和國高中的活動沒有區別?」


    「因為要跟中學部一起辦啊。」


    前往參加桃子學校文化祭的路上,我和妻子談論著這個話題。這天是十一月的第三周,大好晴天的星期六。頭頂的蔚藍天空,讓人想斷定日本四季中就數秋季最美,而即使如此斷定,也幾乎不會引來異論。


    今天一整天,讓心思遠離種種事件吧。一早起床,我就這麽打定主意。我的小桃子今天要粉墨登場,大出風頭。她會在同學的鋼琴伴奏下,朗讀三篇與級任導師討論選出的詩作。這種時候,怎能分心想別的事?


    其實,桃子想加進一篇自己寫的詩,但……


    ——跟別的詩比起來,桃桃的詩太差,還是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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