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別害怕。老闆沒事的,他昨晚馬上就好了。」


    「那為什麽不讓我去見阿爸?」


    「老闆娘啊,」阿勝皺起眉頭。「她說不能讓你受到驚嚇,才不讓你過去。那時老闆的臉色的確很蒼白。」


    阿勝又嘟囔了幾句,美代沒聽清楚。


    「你說什麽?」


    「沒什麽。」


    阿勝將美代趕出廚房,美代依舊無法釋懷,孤零零地一個人獨處。


    為了小心起見,當天午後,找來經常就診的町內醫生給長兵衛看病。醫生說沒什麽好擔心的,眾人才鬆了一口氣,一直守候在長兵衛身旁的阿靜,也總算離開房間去找美代。


    「嚇了一大跳吧?對不起。」


    經過阿靜溫柔的安慰、摟抱,美代才安下心來。阿靜帶美代到寢室,看到坐在被褥上撐起上半身喝粥的長兵衛時,美代有點想哭。


    「沒什麽,大概有點累了。」長兵衛摸著美代的頭笑道。「不要緊的。別哭,別哭。」


    美代用手掌抹了抹臉,仰望著父親的圓臉。不知是否多心了,父親看起來有些蒼老。


    「阿爸也做了惡夢嗎?所以才喘不過氣來?」


    「不知道。總之,就是呼吸很困難,才醒過來。」


    「那時老闆的表情好像被人勒住脖子似的。」阿靜的肩膀微微打個哆嗦,小聲補了一句:「太可怕了。那是不是就是鬼壓床那類的?」


    「也許是吧。」長兵衛歪著頭說道。「也許是最近太忙,疏忽了拜佛龕。雖然每天早上都燒香拜拜,但缺乏誠心的話,再怎麽拜也沒用。是因為這樣才受到懲罰的嗎?」


    此刻看來,父親似乎已完全恢復了元氣,不僅如此,還說了令人雀躍的話。


    「並不是發生這種事我才這樣說,今年我們去參拜以前就一直想去的伊勢神宮吧?井草屋夫妻倆邀我,說哪天結伴一起去。這雖是一生一次的大事,反正已迎娶了阿靜,美代也已經懂事,就下定決心去吧,如何?」


    若能讓阿爸變得如此溫和,偶爾稍微——稍微生點病也是好事。美代邊這麽想邊回自己房間。因為昨晚沒睡好,眼皮越來越沉重,這要是被阿勝發現了,可能會挨罵,不過,美代此刻想躺下來休息一會兒。


    美代打開紙門,跨進充滿陽光的房間時,她又發現那女孩站在籬笆外。


    而且,又是定睛凝望這邊。她微微歪著頭,直直望著美代的眼睛,沒移開視線。


    美代不假思索開口問道:


    「你是誰?」


    女孩沒回答,眨都不眨一眼。


    美代走到窄廊。女孩文風不動,既不逃開,也不靠近,隻是定睛望著美代,像個活人偶。


    美代深深吸了一口氣,當場大喊:


    「阿母!快來!」


    美代再三這樣大喊時,女孩依舊文風不動,那模樣令美代覺得她似乎在等待什麽。


    不久,走廊傳來淩亂的腳步聲,有人以撕碎紙片的勁道打開紙門,第一個衝進來的是阿勝,接著是邊喊著美代邊跑進來的阿靜。


    美代一邊回頭一邊靜靜地指著籬笆外。


    「看,不是我多心吧!」


    她走近阿靜身邊,挽著她的手,又低聲地說:


    「問她什麽話都不回答,就隻是不出聲地站在那裏。」


    阿勝向前跨步,大手插在腰上,像斥責美代那般地說:


    「喂,你有事找我們大野屋嗎?」


    女孩沉默不語,緊閉的雙唇薄如柳葉。


    而且,女孩此刻隻看著一個人——阿靜。


    美代察覺之後,偷偷仰望著繼母。自方才起,阿靜一直沒反握著美代的手,令美代有點不安。


    阿靜定定地望著女孩的臉,一動也不動像石頭似的。麵無表情的兩個活人偶,隔著籬笆和院子相對而立,彼此無聲地交談……。


    「老闆娘,怎麽了?」


    阿靜有如被潑了水似的,大吃一驚,這才回過神來。


    「哎呀!」她緊緊握住美代的手,微微地笑了一下。「嚇我一跳,真不知那姑娘有什麽事呢!」


    阿勝瞪著阿靜,突然回過頭對著籬笆外的女孩大吼:


    「喂,姑娘,有事的話快說,沒事的話快快走開。再磨蹭下去,小心我灑你鹽巴。」


    這時,女孩臉上首次有了表情。她緩緩眨眨眼,抬起尖下巴對著阿勝,一個字一個字地說:


    「再過不久,不幸,一定降臨。」


    接著她在房裏的三個人還來不及意會便轉身跑開了。


    不幸,一定降臨。


    美代察覺阿靜握著自己的手非常冰冷,而且在顫抖。


    4


    之後,美代的日子過得宛如籠中鳥。


    「好可怕,那姑娘。不知道她會對美代設下什麽陷阱。」


    阿靜極為害怕地這樣說,片刻也不讓美代落單。白天不讓美代離開自己的視線,晚上則讓美代睡在一旁。美代住的裏屋,猶如鬧鬼的房間,始終緊閉。


    阿勝也同樣愁眉不展。那女孩丟下的不吉利話,似乎令她那隱藏於健壯身子深處,平素不會隨意動搖的靈魂發出了不愉快的顫動。阿勝老是留意美代的房間,更不講理地說,那姑娘要是再出現,絕對把她抓到辦事處。


    然而,這種日子持續了幾天之後,美代覺得快窒息了;連上個廁所都不能單獨去,美代感到非常束縛。


    何況,之後女孩始終沒再出現。可能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隻是腦筋有點失常的女孩湊巧出現在院子罷了,美代逐漸覺得事情並不嚴重。


    可是,阿靜似乎不這麽想,連長兵衛的勸她也不聽,那天之後,她幾次一早就出門,說要去找聽說很靈的算命仙。她每次都到了傍晚才回來,不是說鴛鴦衣櫃要換個方位,就是說佛龕最好換個大一點的,這令長兵衛擔憂,也令阿勝斜眼瞪她。


    然後,就在美代三人看到那可疑女孩的第十天,長兵衛再度於半夜痛苦不堪地呻吟。


    睡在阿靜一旁的美代,被她喊叫阿勝的聲音吵醒,美代看到麵無血色、手按著脖子、每吸一口氣就咳得厲害的父親時,打從心底嚇得全身發抖。


    阿靜也打著哆嗦,自枕邊水壺倒了一杯水,服侍長兵衛喝下。因阿靜全身顫抖得厲害,水壺裏的水比美代睡前所看到的少了許多,而長兵衛枕邊及榻榻米上則是濕答答的。


    (不幸,一定降臨。)


    美代耳裏響起女孩說的那句話。


    阿勝認為或許睡榻的安放位置不好,翌日起,長兵衛和阿靜改睡其他房間。阿靜雖大聲堅持讓美代也睡同一個房間,但是阿勝反對。


    「這樣的話,萬一老闆又不舒服,會讓小姐又受到驚嚇。」


    既然這樣的話,美代很想回自己房間;她不覺得可怕,畢竟是住慣了的房間。她向阿勝提出這個要求。


    「如果那姑娘又出現了,一定要馬上大聲喊叫老闆娘或我,知道嗎?」


    阿勝叮囑過後,才允許美代回自己房間。


    阿靜看似很不安,美代為了讓繼母安心,說盡好話並約定一定會遵照阿勝的囑咐。


    「再說阿母光為了阿爸的事,已經很辛苦了,最好不要把事情想得那麽嚴重。我已經不怕了。再說又不是會出現鬼魂或陰魂那一種的,隻是個女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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