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對於戰敗的會津藩,勝方西軍(會津不叫他們“官軍”)採取的戰後處置是極為苛刻的。他們命令會津藩士和家屬,大概一萬七千人左右,搬到青森縣下北半島的鬥南去住,那是一片寒冷的不毛之地。當時是明治三年——正是馬上入冬,天氣最惡劣的時期。


    有關鬥南的苦難,雖然在很多書籍資料上都有記載,但是,仍有言表不盡的地方。直到如今,會津人對薩摩、長州人還抱有很深的恨意,就是出於這個原因。


    在戰爭中失敗也是沒辦法的事,但讓誰去承擔負債,應該是可以由人決定的吧。當時西軍的處理方法不僅針對藩士,也波及到了普通民眾。福島縣縣令三島通庸在興修道路時,曾向會津各家各戶徵稅,支付不了的人便要服勞役,甚至對根本沒有能力服勞役的家庭也毫不寬容。


    很多搬到鬥南住的會津藩士,在開墾這片不毛之地時受挫,重新回到會津。當時,有不少人死在鬥南,倖存者將死者留下的頭髮揣在胸前,相攜走過沿北上川而上的路途,費盡周折回到遙遠的會津山野。


    “我們就先假設平野先生是個非常非常好的人,”淺見像是同情武春似的說,“但是,並不是說,他一直都是好人,所以就不會被殺呀。”


    “是呀,爸爸。”理紗的口氣沒淺見那麽柔和,語氣很堅定。


    “會津藩不就是個最好的例子嗎?講究情義、人情、武士道精神,毫不畏縮,將正義貫徹始終,這樣不一定就會得到好結果。那叫憨直!”理紗的理論很有說服力。


    “嗯,那倒是……”武春勉強點頭,“但是,雖說如此,至少阿浩,至少他不可能招人怨恨,不會有人殺他的,這根本無法想像。”


    “我也這麽認為。淺見先生,您不知道,所以可能不明白,但是,平野先生從來都不會駁斥、譴責別人說的話。他來我們家串門時,都是我爸爸一個人喋喋不休的.而平野先生總是‘嗯,嗯’地點頭,充當聽眾的角色。”


    “我沒有喋喋不休。”武春抗議。


    “好,您是沒有喋喋不休,我隻是想說明平野先生的話比您少。”


    理紗轉向淺見,繼續說:“總而言之,讓我下結論的話,就是說,沒人會有理由必須殺死平野先生。”


    “明白了,聽過二位的話,我也這麽認為。第一個謎題的答案就是——平野先生的死不是謀殺,可以說是意外死亡。”


    理紗點點頭。


    “這麽一來,問題是警方會不會相信這一點,正如我剛才也說過的,現在,警方是把洋一當作嫌疑犯來看的,暫時不大好辦吧。”


    “可是,洋一越是不出現,警方就越會懷疑他,不是嗎?”


    “是呀。所以如果不能盡早發現洋一的屍體……”


    理紗一驚,下意識地稍稍躲開了淺見一點,“屍體,你是說洋一可能死了……洋一他已經死了嗎?”


    “是的,大概已經死了。”


    “真的?”


    “是真的?”


    雖然隔著桌子,理紗和武春還是把身體逼近淺見,緊緊迫問他。


    “是的,大概……”淺見好像是被他們兩個氣勢洶洶的樣子嚇倒了,又原封不動重複了一遍剛才的回答。


    “‘大概’……那麽,淺見先生,您就是亂說的了?”


    “不,我並沒有亂說。我是說,我認為平野洋一先生已經死亡了。”


    “這種話你怎麽能信口胡說呢?就算是假設,也不能把人的性命……”理紗當真生氣了,對於這個剛剛還覺得不錯的男人,現在不能不視其為一個薄情的虛無主義者了。


    “真沒辦法呀……”淺見好像是吃不消了,把頭縮了起來,人也變小了,“警察不信任我也就算了,但我萬萬沒想到,竟然連你們也這麽憤慨。”


    “什麽意思?你想說我應該和你一樣冷酷無情才對嗎?”


    “冷酷無情……這個說法很嚴重呀。”


    “難道不是嗎?平野家剛死了個父親,你又讓兒子死……”


    “對不起,我想糾正一下您措詞上的問題,並不是我讓他死的。”


    “一樣的。你竟然能隨隨便便就說人死了。”


    “那麽,請允許我問一句。”淺見並沒有生氣的意思,繼續說,“你們認為平野洋一先生還活著,是嗎?”


    “這個嘛,當然了……”


    “你們真這麽想嗎?收到父親的死訊這麽久都還沒回來……即使是這樣,你們也還認為洋一他仍然活著嗎?”


    “……”


    “你們能向我解釋一下,洋一現在活著卻不回來的理由嗎?”


    “……”


    理紗無言以對,這令她想起自己在課堂上,質問學生“你為什麽不知道”時的樣子。


    (從新學期開始,我再也不用這種態度對待學生了——)


    麵對沉默的理紗和武春,淺見詳細說明了他認為洋一沒有回來的原因。總之,結論就是——因為洋一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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